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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奇怪的她
舞女绿绮玲珑曼妙的身子板从舞台上跌落之时,整个东方舞厅一片哗然,像是一锅刚刚烧开的热汤,顿时沸沸扬扬,美妙的爵士乐戛然而止。舞台下,绿绮的身体抽动了几下,嘴巴呕出一小口黑血,血黑如铁,诡异无比。不一会儿,绿绮便不省人事。舞厅里玩得正开心的客人好奇地纷纷围过来,绿绮嘴巴里呕出来的黑血染黑了她的胸脯,并发出阵阵腥臭,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十几个客人忍不住寻找某个阴暗的角落哗啦啦地呕吐。舞厅的经理周摩西拨开人群走到死者绿绮面前,他蹲下身子伸手在绿绮鼻孔前面探了探后脸色一沉,嗟了一声,招手对正冲进来维持现场慌乱秩序的几个男侍者叫道:“人已经断气了,快去叫大老板来,另外打电话通知警察局刑侦科的人。”
东方大饭店的老板谢天赐进入舞厅的时候,玩得正高兴的客人已经被周摩西派人清出舞厅。舞女绿绮死了,大家心里忐忑不已,谁也不想惹一身骚,一个个灰溜溜地来到舞厅外面,稍有心机的人已经找机会离开了。大老板谢天赐出现后,周摩西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报告事情的经过。
“从舞台上摔下来?活生生给摔死了?”谢天赐一面说着一面看着舞厅中间的舞台。舞台一米多高,跌下来会死吗?东方大饭店开业三年,从上海各大中外饭店里面一路杀出来,好不容易挤上上海滩饭店行业头名,眼下却出现舞女死亡事件,明天上海滩各大报刊的头条可想而知,他皱起眉头问:“不像是跌死,警察局的人还没有通知到吗?”
“通知了,只是还没有人过来。”周摩西有些不高兴地说,“这帮兔崽子,平日里到咱们这里白吃白喝倒也痛快,出了命案,他们反倒不痛快了。”
“别说了,找人去催催。”谢天赐瞪了他一眼。周摩西缩缩脑袋不再吭声,他可不想得罪眼前这位大老板,自己好不容易混上这座小舞厅的经理,让大老板脸色难看,一不小心把自己撤掉,岂不是糟糕透了。得到指示,他急忙跑到舞厅外面去催警局的人。
谢天赐缓缓地走近舞台,站定凝神看。尸体扭曲着,脸色苍白,死状恐怖,眼角、鼻孔、嘴角涌着一丝血迹,绽开的瞳孔直勾勾地瞪着舞厅上面阑珊的灯火,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他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黑血的腥味使得他有些难受。
周摩西返回舞厅,看谢天赐陷入思考之中,便低声说:“会不会有人想陷害咱们呢?或者是绿绮惹恼了什么人才惨遭杀身之祸……”他说这话时有些没底气。谢天赐白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又多话了,赶紧伸出右手轻轻拍了自己一嘴巴。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娘的,这天气要热死人吗?给我水,快给我水。”一个又瘦又小的年轻女孩推开站在舞厅门口的两个男侍者冲进舞厅。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疯了一般在舞厅里面转来转去,翻箱倒柜地找水。路过谢天赐和周摩西两人时,恰好看到他们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瓶红酒。女孩不顾左右,拿起红酒咕咚咕咚灌下几口。谢天赐和周摩西顿时目瞪口呆,正欲怒斥,女孩仰起头惨叫:“呛死我了。”说完嘴巴一张,含在嘴巴里的红酒被喷出来,站在她面前的谢天赐正好迎上,顿时满脸红酒,老板的形象全无,完全沦为一只落汤鸡。谢天赐怒了,一把抓住女孩的胸襟骂道:“你眼睛瞎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胡闹什么?”
啪!女孩手里的红酒瓶掉在地上,她伸手抓着谢天赐紧揪着她胸襟的手叫道:“松开,松开,我都快要渴死了。”说完舌头半吐,脖子一歪,双眼翻白,浑身发抖,吓得谢天赐赶紧将手收回。女孩身子一瘫趴在地上喃喃自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渴死了。”
“姐,水来了,水来了。”舞厅门外又钻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一壶水跑到女孩面前,伸手把水壶递上。女孩瞬间从地上坐起来接过,咕嘟咕嘟牛饮起来。为了喝水,她已经顾不上自己那狼狈相,也顾不上身边围观的人。喝完之后,她舒了一口气,喊道:“老娘我总算是活过来了。”接着拍拍给她递水的年轻小伙子胸膛说:“小小君,你是姐的救命恩人哪!”
“哪里哪里,姐,你可别忘了正事。”小小君发现女孩前面的“落汤鸡”谢天赐怒视着他们俩,场面如此尴尬,不得不提醒一下自己口中的“姐”。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酒水吐在谢天赐脸上,伸出汗淋淋的手臂想着去帮他擦掉。谢天赐一把推开她,怒道:“谁能告诉我这个疯女人是谁?”他身边畏畏缩缩的周摩西已经吓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谢天赐发怒,这是大饭店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周摩西暗想,这事自己办不好,恐怕要丢饭碗。为了缓和气氛,周摩西指着女孩骂道:“你这个疯婆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饭店的大老板,你瞎搅和什么?来人啊,快把他们俩赶出去。”男侍者们让女孩和小伙子冒冒失失地闯进舞厅,一早就想把他们俩撵出去,这下全部跑进来将二人架起。小小君着急地喊道:“放开我们,放开我们,我们是警局派来的。”此时,女孩已经挣脱男侍者蹿到绿绮的尸体前。她如同一条野狗,竟然趴在绿绮身上不停地用鼻子往尸体的脸上嗅。谢天赐见多识广,哪里见过这种不畏死尸的野蛮女人,惊诧得连脸上的酒渍也忘记了。
“她在搞什么?”周摩西愣愣地看着挺胸收腹站在一边的小小君问。此时,女孩不只是嗅嗅而已,还伸出手指头蘸着绿绮脸上的血开始往嘴巴里送,一副极为满足的样子。看到这一幕,谢天赐和周摩西两人胃里翻滚,险些呕吐。小小君在一旁解释道:“我姐是上海滩法医研究所最好的女法医,你们见识也太短了!瞧瞧吧!我姐正在验尸呢!”
“你们俩真的是警局派来的人?这不是瞎胡闹吗?”周摩西心存疑惑,大声问道。小小君从身上摸出两张上海警局开的证件递给周摩西。周摩西接过之后看了一眼便交给谢天赐。谢天赐看了一眼,冷笑道:“首席女法医?初级检验员?真是搞笑。”新成立的法医研究所他倒是听说过,但他没听过研究所里有女人,什么首席女法医,只怕是个骗人的神婆。他刚把证件还给小小君,眼前的女人忽地发羊痫风般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双手互相不停地搓动着,嘴里自问自答起来。
“你叫绿绮,对吗?”
“是的,是的,我叫绿绮。”
“你是东方大舞厅的舞女,对吗?”
“对,我从舞厅开业那一天起就在这里工作了。”
“你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对不对?”
“冤枉啊!冤枉啊!我不是,我不是,我虽然是个舞女,但我不是妓女。”
“哟呵,有点味道了,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绿绮,你骗不了我,你肯定知道谁是凶手,你不想告诉别人,那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女人喃喃自语,一边还装模作样地侧着耳朵听。
女孩自问自答,如癫如狂。谢天赐这下真怒了,堂堂一个饭店大老板,居然听信眼前两个白痴,他指着喃喃自语的女孩对小小君叫道:“她到底在搞什么?”小小君无奈地摇摇头,尴尬得没有半点自信地说:“我姐她……她……在和……和尸体聊天……这样有助于找到凶手。”最后一句说得很利索,说完低下头,看来他也看不大懂他“姐”在弄什么。
“来人,替我把这个疯婆娘拉出去。”谢天赐忍无可忍,一挥手,男侍者们一拥而上,拉着女人和小小君两人往舞厅外面拖去。女人似乎很不情愿,含着泪珠对着绿绮的尸体招手叫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我要让杀死你的人碎尸万段,你要相信我。”
“神经病。”谢天赐看着女人被拖走,骂了一句,骂完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酒渍,再看了一眼周摩西,“以后像这种疯女人不要随便放进店里来,知道吗?这儿可不是什么花街柳巷。”
周摩西点点头。这会儿,警察局刑侦科的钟二筒钟队长带着一队人跑进来,他嚷道:“死者在哪里?”周摩西上去一把拦住钟二筒,破口就骂:“他娘的,你们这是闹哪样?报案都快仨小时了,就算是散步,也该到了,你们这是哪门子意思?”
“事儿多,事儿多,你也知道这上海滩也就我们一家警察局,大事小事多着呢,死者在哪里?”钟二筒笑嘻嘻地说着。周摩西冷哼一声说:“平时有好吃好玩的叫上你们,你们可没说自己事儿多。现在出了事,你们倒是认真不起来了?”钟二筒只能傻笑着。旁边的谢天赐看不下去了,走到钟二筒跟前,钟二筒转脸恭敬地笑道:“谢老板,你这也太背了,改天得去寺庙里拜拜菩萨啦!”
“把尸体处理了吧!办案的时候利索点,早点把凶手找出来,还我们饭店一个清白,别让外人胡说八道。”谢天赐没有理会钟二筒的话,而是厉声叮嘱,说完便往舞厅外面走去。钟二筒急忙点点头,拍着胸脯说没有任何问题,一定会早日结案。谢天赐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钟二筒:“刚刚那个撒疯的女人是你们叫来的?”钟二筒想了想,顿了顿,他身边的一个手下轻声提醒他:“队长,你不记得了吗?局里前不久调来的那个神经兮兮的女法医,她刚刚来过了。”钟二筒这才明白,朝谢天赐笑着说:“那个女人是有点不正常,不过她确实是局里新调来的女法医,怎么?她没有得罪你谢大老板吧?唉,这疯女人没啥本事,就知道装疯卖傻,多担待,多见谅哪!”
“也不知道你们警局怎么办事的,竟然找这种神经病来做法医,这案子只怕没着落了,回去告诉你们王局长把她开了。”谢天赐说完跨步走出舞厅,扬长而去。钟二筒挠挠头,不大明白地看着周摩西,周摩西指着绿绮的尸体说:“你们自己看着办。”说完也走了。
钟二筒盯着绿绮的尸体看了几眼,绿绮长得算是漂亮。瓜子脸,秀目柳眉,气质迷人,年纪轻轻便死了,难免让他有点怜惜。他又扫了一眼舞厅,客人已经被清走,厅内一片颓势。当了那么多年的差,见过太多尸体,遇过太多死亡,他暗暗叹息一声招手叫手下过来搬运绿绮的尸体。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突然闯入,他将下手搬运尸体的人推开说:“等一等。”钟二筒看清来者,一脸不屑地说:“苏画龄,怎么又是你?局里不是安排你调查‘逆十字’的案件吗?跑到我这儿来做啥?”来者正是他的同事,局里近年来崛起的办案新秀。苏画龄年轻能干,办案手段玄妙高明,加上他相貌出众,风度翩翩,一向拥有极高的人气。钟二筒身为队长,业务上却被苏画龄压制着,他是嫉妒又憎恨,从来都不愿意与苏画龄办同一桩谋杀案。苏画龄办案一向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在局里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类型,他突然冒出来,让钟二筒极不高兴。苏画龄自然也不把官衔比自己大的钟二筒放在眼里,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金色的剪刀。
“苏画龄,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案子是我的,你千万别乱来。”钟二筒有点儿紧张地说。他最怕苏画龄出现在他的办案现场。苏画龄总能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然后把案发现场搞得一塌糊涂。苏画龄没有说话而是拿着剪刀将绿绮的胸襟剪开,往两边一扒,两个俊秀挺拔的乳房露了出来,钟二筒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其他人也是目不转睛。
“原来如此。”苏画龄自顾自地说。他当然不是为了个人私欲窥探绿绮高挺丰腴的迷人胸部,他比较在意的是绿绮两个乳房上面的凤凰刺青。那是一只身上缠着红色火焰的凤凰鸟,凤凰回首低鸣飞翔于绿绮两个乳房之间,脚下踩着三个拇指大小的骷髅,骷髅染血,看上去诡异骇人。
钟二筒这时才发现绿绮胸部的刺青,他惊愕地说:“这不是火凤凰吗?难不成……”他话还没说完,苏画龄将手里剪刀一挥,剪刀唰地刺进绿绮的喉咙,黑血四溅,观看的众人忍不住退后一步。苏画龄手里的剪刀越插越深,剪刀在他手里慢慢铰动,最后铰出一个血淋淋的缺口。苏画龄伸进手指在绿绮喉咙中抠了抠,一枚血色的石头被他抠了出来。钟二筒看得浑身发抖,望着苏画龄指间那枚血色石头,颤声说:“血菩萨……血菩萨出现了。”
不错,苏画龄指间那枚石头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雕菩萨,菩萨染血,宝相狰狞,看上去无比诡异。苏画龄将“血菩萨”收于掌心,脸上露出一副诡谲的笑。钟二筒凑过来说:“杀人菩萨,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苏画龄站起来,不置可否,大步离去。
“臭小子,拽什么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心服口服。”钟二筒恼怒不已,瞪着苏画龄离去的背影暗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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