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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轻凤听后恍然大悟,顿时就再也坐不住,一心急着赶回去帮那傀儡泡水,于是对翠凰谄笑道,“嗯,多谢你指点迷津,要么,你先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翠凰懒得与她虚应故事,摆摆手示意她离开,却在轻凤的脚刚要踏出花萼楼前,到底掩不住心事地自语了一句:“鬼月就快到了。”
耳尖的轻凤自然听见了翠凰的低语,她暗暗在心中一盘算,心想离七月还有不少天呢,真不知道翠凰她在惦记什么。不过她一向同自己不是一路人,自己又何必操心那么多呢?轻凤当即也不再多想,将一时的疑惑抛在了脑后,只匆匆往曲江离宫赶去。
晨笛
这一天轻凤说到做到,当真趁夜溜进大明宫尚药局,从药库里偷了一支颇有份量的老山参,在天亮前赶到兴庆宫送给翠凰。
这一次翠凰果真伤得不轻,当轻凤叼着人参钻进她床帐的时候,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兀自皱了眉沉睡着。
轻凤悄悄放下人参,在昏暗中转动小脑袋,仍是对翠凰选择落脚的这副皮囊,深深不以为然。她还记得自己在骊山老巢第一次看见翠凰时,压在心口的那份透不过气来的惊艳,眼前这个人老珠黄的半老徐娘,又怎及得上翠凰本相的万分之一?
真是搞不懂她,轻凤吹吹髭须,转身跳下床,径自往曲江离宫跑去。一路上她的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让她莫名有些烦闷。直到进入离宫时听见了一阵幽咽的芦管声,轻凤才粲然而笑——她早从那音色中辨认出,吹芦管的人正是李涵,怎能不喜出望外?
哎,难得清晨时他有这般雅兴,自己焉能不捧场?轻凤立刻在僻静处幻出人形,掏出怀里的笛子凑趣,嘀沥沥的笛音越拔越高,恣意追逐着李涵的芦管声。遥遥站在殿宇之上的李涵自然察觉到了轻凤的笛声,不禁展眉一笑。跟在他身边的王内侍最是眼尖,一眼就发现躲在殿宇下吹笛子的黄才人,立刻大皱其眉。
这黄才人素来机灵古怪,全无半点母仪天下的风范,出身更是不明不白,这样一个丫头,做做才人也就罢了,岂能容她继续往上爬?心里这样想着,王内侍便身体力行,老胳膊老腿一眨眼便溜到殿宇下,扬着袖子驱赶轻凤:“嗟!黄才人,赶紧离开这里,当心惊扰圣驾!呔!才说你就飙高调子,竟敢压过圣上两个音,大胆大胆!死罪死罪!”
轻凤听见王内侍斥骂,放下笛子对他笑嘻嘻地吐舌:“圣上还没怪罪呢,倒要你急。”
说这话时,就见一个小宦官已飞步从殿上下来,对轻凤行了一礼:“黄才人,圣上请您上殿一叙。”
轻凤登时喜不自胜,捞起裙子便三步一蹬地跳上玉阶,还不忘回头冲王内侍挤个鬼脸。
此时将近朝食时分,李涵还没用膳,只笑吟吟地凭栏而立,在晨光中看着轻凤兴冲冲跑到自己面前。等一套繁文缛节过后,他便把手里的芦管递给她看,笑道:“刚刚你吹得不错。”
轻凤自鸣得意,当然也不忘吹捧一下李涵,谄笑道:“臣妾吹了多少年笛子,也比不上陛下您呀。”
“是吗,”李涵失笑,顺手接过轻凤的笛子细看,赞道,“你这笛子朴而不拙,不是俗物。”
“陛下夸奖了。”轻凤嘴角微微上翘——做这管笛子用的竹子非比寻常,这点,她当然不会告诉他。
李涵没能察觉到轻凤眼底狡黠的笑意,只将笛子还给她,负着手转身往殿中走:“小时候我就喜欢摆弄这些,觉得自己的心意可以通过芦管传得很远很远,真是神奇。现在想来,不过是幼年的美梦罢了,人到底比不得飞鸟,哪里能随心所欲地高飞呢?”
“鸟儿就能随心所欲地高飞吗?”轻凤跟在李涵身后,一派天真地摇头,“不不不,陛下,它们一点儿也不自由。它们飞那么高,无非是为了寻找筑巢的树枝或充饥的小虫,还得防着自己的鸟窝被掏。有时候一连下好多天的雨,它们的翅膀被雨水浸透了,连飞都飞不动呢。”
“哈哈哈,”李涵闻言大笑起来,牵着轻凤的手在榻上坐下,“黄才人,你这算是在开解我吗?”
轻凤懵懂地眨眨眼,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这时候尚食局的宫人开始传膳。今日御厨进的是“清风饭”,这是一道只有大暑天才做的珍馐,作法是在水晶饭中加上龙精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和后将饭放在金提缸里,沉入水池中冷浸,待其冷透方才供进。此饭入口时香滑冰凉,人食之如沐清风,故有此名。
这时李涵索性留轻凤与自己一同用膳,一边吃一边说笑打趣,也算是浮生难得的闲暇。美食当前,轻凤吃得高兴,又见李涵和颜悦色,便忍不住咬着勺子问道:“陛下,您日理万机,这文房四宝里面,还缺什么吗?”
她问得当然是玉玺,只不过这一婉转,就被李涵当成了笔墨纸砚:“怎么会缺?”
轻凤傻眼,于是又想了想:“那中书省草拟的诏书,陛下您每次看完以后,还会做什么?”
李涵迟疑了片刻,答道:“会把诏书交给门下省啊。”
又是答非所问,轻凤急了,于是越发露骨地追问道:“难道您不要钤个印章什么的吗?”
李涵一怔,竟然点了点头:“那当然是要钤的。”
只不过,钤得是当今天子的私章罢了。轻凤气馁地垮下双肩,有口难言——与其这样绕来绕去,还不如悄悄把玉玺塞进李涵的枕头下啦,可是,这样自己不就没法邀宠了吗?
轻凤左右为难,只好心不在焉地把一顿饭吃完,这才怏怏与李涵辞别。一路懒懒散散逛回自己的寝宫,不料才刚进内殿,就看见泡过江水焕然一新的莲藕傀儡,竟然趴在自己的卧榻里翻找着什么。
轻凤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前拽住了莲藕傀儡,声色俱厉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那傀儡抬着一张白白嫩嫩的脸,望着轻凤笑道:“姐姐,我没做什么。”
轻凤盯着她,一刹那醍醐灌顶:“是不是翠凰指使你干的?”
“不是啊,姐姐。”那莲藕傀儡仍旧是满脸无辜,望着轻凤一径地笑。
她越是笑得无辜,轻凤的背后就越是发毛——哎!这傀儡是翠凰做给她的,当然会受翠凰控制,自己岂不是引狼入室?轻凤遽然皱起眉,实在弄不清翠凰的打算,于是干脆伸手掐住傀儡的脖子,想着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毁尸灭迹。
随着手指逐渐地施力,轻凤听见傀儡的脖子里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像是一段藕节正要断裂。然而那傀儡不哭不叫,只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呈现的恰是飞鸾最善美的模样。轻凤被这样一双纯真的眼睛盯着,不自觉便胆怯气虚,根本下不了狠手。
最后她只好一头冷汗地推开傀儡,径自钻进床榻找到了玉玺,将它妥当地藏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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