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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皑正欲说什么,帘外那挨了打的小侍奴哭声又起,他皱了下眉,让身边的人把这小奴仆拉出去,随后关了门扉,才道:“千岁既然知道周贵君是个什么性子,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应如许又喝了一口茶,想了半晌:“他要是真敢,陛下也应当不许的吧?”
微光朦胧,窗外细雨潺潺,濡湿了满地的青石板。从窗棂间漏进来的光线投映在他脸颊的一侧,模糊了侧颜轮廓。
白皑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用现实警醒他的想法,只是道:“听说徐长使的病也好了大半了,也许……”
应如许脸色微阴,把茶杯放回去,道:“他那个身子,也不怕早死。”
在他心里,只觉得殷璇宠爱别人,皆是出于后嗣、或是因着几分怜悯。倒不觉得她真的对别人有情,但他也不确定殷璇对自己是否有情。
毕竟他们的情意,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几句温和相待罢了。应如许敬她怕她,也喜欢她那双远山黛眉与情意缠绕的双眸。她浓丽美艳,摄魂夺魄,配上那身烈焰般的长袍帝服、赤金束腰勾勒出的腰身,这应当就是堪称世间第一人的、最好的妻主了吧?
二十四岁的应如许,尚且还参不透“最好”这两个字的意义。他心比天高,自小想要嫁给世上最好的妻主。因而在见到殷璇之后,悄然之间,无声地寄予一片心。
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亡故的孟知玉尚且知道自己的欲求,知道自己为锦绣前程而死、为那一只化为碎玉的镯子而死,但应如许不知道。
他坐在光线最暗处,让白皑将筝抱来,伸手抚了抚这架御赐的古筝,戴上义甲指套,信手拨弄了片刻,忽地又顿住。
零散的单音在室内想起,随后又支离破碎的落下。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筝,忽地道:“我看着它,为什么会觉得心口酸涩,更加……”
他话语未尽,骤然滑落的泪将丝弦浸透,随着指尖忽起的拨弄而随之震颤,破裂四溅开来。
弦音如泣。
应如许手指再度顿下,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低低地道:“……她都没有凶过我的。”
他锱铢必较,困在漩涡之中,无法脱身。却全然没有想到——她也没有亲过你、没有挽起过你的手,没有将视线凝聚过来,眸光如月地说:“你放心。”
她不喜欢你。
清绝孤寂的弦音响起,断而又续,颤不可闻。
————
在这同日的小雨之中,不是禁足、胜似禁足的晏迟,也依偎在窗边,终于从一众账本里腾出手来,有工夫做这些消磨时光的事情了。
研磨了的白梅花香粉都装在薄薄的特制纸包中,摆在案边。晏迟坐在榻上绣新的香囊,绣了几只梅与鹤,即便手法仍然不算多精致,但到底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至少能看出来,绣得是什么了,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进步。
阿青站在帘外熨衣服,拿着象牙白的长柄,等火炭在金斗中烤热了底儿,才隔着湿·润之物将衣物熨烫平整。
架子上挂着一件魏紫为底的长袍,银线封边儿,绣图精致,是方才处理好的。阿青一面注意着手头的活儿,一面转头看向晏迟,道:“哥哥,你累了就把东西放下,歇一歇。陛下见了该心疼了。”
晏迟最是经受不住这种打趣,低声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瓷器玉器做得,那值得一碰就坏了?”
“我看陛下就当哥哥是一碰就坏了的……刚才内侍监来传话,说陛下今日还来宜华榭歇着。”阿青笑了一声,随后低头继续熨烫。
正当此刻,百岁从外屏风那儿探进头来:“郎主,徐长使来了,刚进院里。”
晏迟怔了一下,让阿青把东西撤下去,正想下榻到门口行礼,门口的帘子忽地被拂乱了,一个单薄的影子,宛若幽魂似的涉足进来。
徐泽一身月白的锦衣,长发从一侧编起来,收拢到玉色发冠之中,由长簪在发间穿过。
他身后的帘子起而又落,身上的光影在短暂的明亮后,复又归于沉寂。隔着一面薄薄的屏风,他的视线似有所感般与晏迟对上了一刹。
还不等晏迟出声,徐泽就率先开口道:“不必多礼。”
他仍是温温柔柔的,似水一般,与晏迟模糊印象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隐约中有一许儿时旧忆的影子。
那位姓秦的鸨爹也是如此,声线温柔,目光和煦,却每一步路、每一次行事,都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有些相像。
屏风稍移,露出徐泽那张苍白的脸。他身体不好,到如今也是,即便病好了很多,但还是弱不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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