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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降落,原本牧民手头忙碌的许多事情便停了下来,老人、妇女、孩子躲在毡帐内,燃起了粪饼炉,借助冒出的点点火光,抵抗着草原的呼啸寒风,仿佛整个柔黎大营都沉寂了不少。若不是大营内巡逻军士的走动声,远处若隐若现的操练吼声,锻造帐内那边叮叮当当、砰砰噗噗、哐啷哐啷的捶打声,那就是一片寂静的银装雪景啦!
“你叫什么名字?”赫离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锋利。面前这个被绑住的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材粗壮,头发散乱,穿着一身破烂、厚实的草原式皮袍,袍子上脏兮兮的,还能够隐隐约约地嗅到散一股腥臭味,这是长期不洗澡、汗水杂糅的味道。
他沾满灰尘的脸庞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哪怕眼睛的主人披头散发,埋首低头去掩饰它,可那他看向来人那一瞬间眼睛里闪过的锐利光芒还是被赫离给捕捉到了。身披破烂袍子,披头散发,乍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毫不起眼的奴隶,可赫离感受到面前这人仿佛一个蓄势待发的拳击手,又或者是一只被捕获的野狼,表面上被训的服服帖帖,顺从的外表下却藏着反噬的尖牙,随时准备扑上前去,狠狠地咬人一口!
“尊贵的大人,您面前卑贱的人儿叫做提斯萨姆”提斯拉姆埋首恭敬地答道,语气是那么恭敬谦逊。
“巡逻守卫说,你试图逃跑?”赫离的目光锋利了几分,语气冰冷了几分。
“不不不,我只是闻到了肉香,想着偷偷过去,看看能不能吃上几块肉而已,绝对没有逃跑的念头!”拉斯萨姆的头几乎要触到地面了。
“那你有吃到吗?”赫离不由地笑了。
“这不,还没吃到,就被守卫发现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既然你想吃肉,那就好好吃一顿吧,等一会,我让人端着一盆子肉食过来,你可以放开了肚子大吃一顿,拉斯萨姆少族长!”话音一落,赫离抬脚,转身离开了这座棚屋。
“少族长!”这三个字晴天霹雳一般地劈在拉斯萨姆头脑里,猛一抬头,死死地盯住那个即将走出去的背影,手脚不自觉地朝前挪动几步。
两个侍卫上前一步,手按刀鞘,警惕地盯着拉斯萨姆。拉斯库姆此时明白,若是他再乱动,恐怕自己很快就要刀斧加身,血溅当场了!
拉斯库姆呆呆地盯着棚屋的一个小洞,感受着雪地折射进来的白光,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岗哨巡逻声,回想起了自己儿时在部落时的嬉闹场景,想到了自己阿爸、阿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妻子。
两年前的拉斯萨姆还是一个拥有两千帐、近八千人部落的少族长,身份尊贵,受人拥戴。作为盟友的拓野部,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白灾,为了转嫁损失,便把屠刀伸向了轸钴部。一夜之间,一个中等强部,拥有三千多儿郎的轸钴部便从腾格里大草原上除名了,阿爸、阿妈、四岁的儿子、美丽的妻子都惨死在拓野部的弯刀、弓箭之下,深受重伤的拉斯萨姆被俘虏。为了羞辱拉斯库姆,拓野部贵人把他贬为最低贱的马奴,遭受以往那些称兄道弟的拓野贵人们的嘲笑、欺辱!
作为少族长的拉斯库姆,一开始的念头是绝不遭受这样的屈辱,只求一死维护自己残存的尊严。可是,整个轸钴部首领一脉就只有自己一人,若自己一死了之,那轸钴部首领一脉就彻底断绝了!
忍辱偷生,备受煎熬,为了活下去,他丢掉了自己往日作为少族长的尊严,人前人后都表现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如履薄冰地寻找一个机会,以便自己能够逃出拓野部。其实一年前,拓野部对他的监管就已经松懈了,那些贵人们已经玩厌了,又或者是找到了新玩意。可是,就他一个人,能逃去哪儿,而且还有数千轸钴族人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给拓野部当牛做马,他又怎能狠得下心至他们于不顾!
当夜,拉斯库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忽又自嘲起来,这一千多拓野部俘虏中,光是自己原有的青壮族人就有着近两百,或者更多一点。哪怕是轸钴战士咬紧牙关,不说自己少主人的原本身份呢,可上千拓野骑兵中,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在少数,当年自己又在众人面前遭受拓野部贵人的侮辱,恐怕很多人都认得这张脸了,想要瞒又怎能瞒得住呢!
布颇黑钭、哈什万这两位氏族族长看到如今的柔黎部落的盛况,特别是常备军那威武雄姿,弯刀、强弓,都纷纷赞叹道,回想起在自己数十年草原生涯中,柔黎部落都算的上是东部草原一大强部了。就连常年行走于草原商道的莫阿里,也感叹,柔黎部落真乃是受到长生天的宠爱,能够在短短一年之内达到如此地步!
以妥儿川平原为中心,柔黎部落的主帐坐落于此,趟过秃尾巴河,东至月牙湖草场,向西,妥儿川森林延伸出去的二百里草原,南抵驻马驿地区,北至莫顿河下游草场,这连绵千余里的广袤草原,几乎都成为了柔黎部落的放牧草场,柔黎部落可谓是这千里草原的第一强部。
可赫离和锡达断事官两人清楚得很,这片广袤草场,能够被柔黎部落实施有效控制的,恐怕只有一半左右。东边,过了妥儿川平原的边界,就是马贼神出鬼没、商人队伍胆战心惊的区域;南边,商道,多少卡洛斯贵族、草原部落在这里分一杯羹,吃一块肉,打着各个大型部落旗帜的商队来来往往;西边,妥儿川森林延伸出去,就是一片丘陵山脉,草原骑兵作战的一大克星;北边,莫顿河平原的几个中等部落乘机占领原乌滇部的草场、营地,更别说,妥儿川平原与莫顿河平原之间还有着几个部落游牧呢!
“拉斯库姆少族长,请坐吧,天寒地冻的,喝上一碗热滚滚的奶酒暖暖身子!”柔黎首领大帐,赫离微笑道,摆摆手示意边上侍卫倒酒!
“轸钴部已经不存在了,还哪来的少族长?赫离首领还是不要取笑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叫我拉斯库姆就行了。”此时的拉斯库姆身穿一件陈旧,却显着干净、厚实的衣袍,明显是赫离特意让谷卑希准备给他的,脸上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神采,没有了刻意装出来那种唯唯诺诺、俯首乞怜的神情。
滚烫的奶酒散发着淡淡的奶香,柔滑可口,进入口中,酒的浓烈又带起几分烈性,真是冬天里暖身子的必备佳品。大帐内燃起的粪饼炉子升腾起熊熊火焰,恍如舞动的精灵一般,热量扩散到帐内每一处角落,整座大帐都暖暖的!拉斯库姆感受着大帐的温暖,仿佛是处于儿时自家毡帐内,勾起他内心深处的回忆,不禁痴痴地盯住了酒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拉斯库姆,拓野部现在状况如何,人口数量,部落战力,冬季游牧草场的大致范围,除去被我部俘虏着上千拓野部骑兵,拓野部还可以召集多少战士,包括附属部落。”赫离开口询问,把拉斯库姆从往事回忆中拉了回来。
听到这几个问题,拉斯库姆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答道:“赫离首领,这两年,我都是作为俘虏,最初拓野部对我的看管极严,防止我逃跑或和族人联系,也就今年才放松了警惕。具体状况我不清楚。不过,拓野部的大体状况我还是知道的,近七千帐的强部,三万余属民,挥起大纛,便可召集过七千战士,再加上附属部落,上万兵马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到这,拉斯库姆抬抬头,瞥了一眼上座年轻首领,没有发觉什么异色之后,继续说道:“哪怕,赫离首领您击败了这两千多拓野骑兵,拓野部要是一狠心,再厉令附属部落扩大出兵规模,上万战士便可以凑出来的!不过,拓野部的兵马似乎大部都被派出去了.....”
“派出去了?去哪儿了,派出去多少人,分成几支人马?”赫离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重要讯息,追问道。
拉斯库姆脸上那一丝苦笑更深了,尴尬地答道:“具体有多少人,几支队伍,我不清楚。我们就是其中一支,派来东部草原和乌滇部设卡收费,为拓野部那帮杂种带回过冬物资。我也是偶然听那些几个百夫长交谈时知道,就连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有几支人马,去哪儿了。我敢断定一点就是,总兵力绝对不少于五千。在我们出发前几天,拓野部二王子,浑图不斤,领着一千宫帐军还有两千多拓野骑兵离开了拓野主帐,再加上我们这一支,两千多人。所以,我才断定,拓野部至少出动了五千骑兵......”
听完后,赫离不做声,几根手指落在大案上,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脑海中飞速地转动起来,想要发现蛛丝马迹。超过五千的拓野骑兵,其中还有一千是拓野部宫帐军,一支来东部草原了,另一支呢?拓野部为什么要出动如此多的骑兵?是否还有其他骑兵队伍?
“拉斯库姆,被俘虏的拓野部骑兵中,有多少是你原来的族人?”赫离没有问是否有他的族人,而是直接问有多少人。
“约两百人,都是轸钴部的勇士,否则,拓野部也不会让他们以奴隶的身份加入部落兵了!”
“他们想逃跑回去拓野部吗?”赫离接着问道。
“逃回部落?首领大人,恕我无礼,您如此年轻,恐怕还不熟悉草原的规矩。他们都是以奴隶的身份作为各个拓野部贵人的随军奴仆,主人战死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独活的,一旦逃回拓野部,还会连累他们家人,全家都被处死!”
赫离一愣,也对,坦速该百骑长战死,自己虽然没有下令处死坦速该的亲卫,可不也狠狠责罚他们了,甚至连他们的战利品都扣除了。最后,只能以赏赐有功属民的名义,将一些牛羊、粮食赏给他们的家庭,让他们的家人可以在这个寒冬披上厚袍,吃着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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