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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右也睡不着,想着时间紧,季成该是没来得及喂猪,穿上衣服拿了伞走到猪圈前,将昨儿割的草倒进去,看它们一拱一拱的吃得欢,她好几天没看它们,只觉得比先前又胖了好多,照这样下去等过年的时候铁定能卖个好价钱。提着篮子正准备回,只听身后传来张岩声音,有些急切:“姑姑。”
春福回头见他披着雨披,手里提着个麻袋,很小心的跑过来,皱眉道:“下这么大的雨你乱跑什么?也不怕淋着生病了?你爹娘没数落你?”
张岩嘿嘿一笑,拉着她往屋檐下走,等脱了全是雨水的雨披才咧嘴笑道:“我爹娘都不管我了,随我去哪里野去。不过好在没把我赶出家门,我也不乐意和张桐挤在一块,自己抱着东西去了另一间。哥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春福看他神秘兮兮地样儿,忍不住咧嘴笑道:“你这是得了什么宝藏的这么紧,还得拿绳子扎起来。”
张岩有些犹豫,他怕吓到姑姑,可又想她也能尝尝这种美味,他刚捉住就把这东西给弄死了,就是怕姑姑见了活的会更怕。姑姑一脸好奇,他只得打开口子让她往里面看,果然,春福一看到那团黑物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从哪儿弄的东西?胡闹。”
张岩不以为然地说:“它已经被我打死了,我吃过蛇肉很好吃。我想你和姑父没吃过,拿过来给你们尝尝。”
春福沉了脸道:“你抓的?你没想过万一它咬你一口,正好有毒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大胆?以后不许再去了,听明白了没?”她也知道蛇能做各种美食,可她打心里接受不了,这种丑陋又凶恶的东西。张岩才多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抓蛇?是不是和别的孩子一样给学坏了?
张岩依旧嬉皮笑脸,绝口不应春福的叮嘱,将口子扎住靠在一边说道:“熬汤喝也很鲜,补身子呢,我听说大户人家都喜欢吃蛇肉。姑姑,我饿了。”他没敢告诉她,他昨儿在蒋老伯那里睡了一觉。那天回去后,娘把姑姑这里的事和爹说了,爹难得的没发脾气,而且过来问他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胳膊肘往外拐,肯定心也是向着外人的,他这做爹的也强留不得,干脆别回来给他们添堵了,眼不见心不烦。
张岩当真了,他没有再哭,在他看来这就是爹的心里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被爹娘这么嫌弃。也许爹对他的容忍度只有一晚,第二天他发现爹和娘都没有和他说话,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姑姑曾经说过大人的偏心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张桐而不喜欢张岩。只是那又怎么样?他感激他们让他能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一景一物,当希望落空后,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再过几天蒋老伯要带他去镇上,说让他开开眼。蒋老伯是这世上第二个愿意让他交心的人,张岩把自己的所有委屈都告诉他,谁知道蒋老伯只是笑,良久才说:“那又有什么?他们没眼光而已。你就看着你弟弟能不能真做了大官,我爹娘那会儿也觉得我大哥是个能成才的,一直惯着,哪知道却养出来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临死都是被他们的好儿子气得断了气,他们死的时候我笑了一整天。小子,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了,想讨好他们,不管你多努力,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当然,不能一杆子把人打死,万一你弟弟还真当了大官呢?倒不如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开心畅快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岩坐在小木桌上看着春福从屋里端了窝头和咸菜出来,嘴里依旧数落不停:“你要让我给逮到你还做什么,你以后别进我的家门。”
张岩接过来闻着咸菜香味,吃得狼吞虎咽,他知道姑姑舍不得,他也是没办法,他骨子里的那股气让他没有办法继续再那个家里待下去。这个年纪漂泊在外太过小了,可他却觉得没有家里那股压迫他觉得能大口喘气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因为有张岩在,春福烙了几张菜饼。平日里舍不得多用油,只是偶尔一顿该是无碍的,她将青菜和鸡蛋调拌成馅儿,裹在面里摊开放进锅里开烙。也不知道季成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该是要在镇上多歇会儿的,就是神也不能不停歇地走那么久的路。张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肚子等,她边忙边想等做好让张岩先吃,给季成单独留着放在灶头热着。
哪知饼才刚出锅就见季成从外面进来,身上未见半点泥泞,惊讶道:“今儿怎么这么快?”
季成将背篓放在墙边立着,摸了摸张岩的头,憨笑道:“出了村子就遇上了一同在镇上干活的人,他捎了我一程,回来是金掌柜派人送的,这下雨天运气倒是不错。对了,金小姐让我把这个拿给你,她说你看得懂。”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和字条递给她,不解道:“我见上面写的都是字,密密麻麻的一个都不认识,她给你这个做什么?你又不识字。”
张岩耐不住放下手里的饼子,拉着季成往麻袋那里走,得意洋洋地说:“姑父,姑姑胆小不敢收拾,你看看,这个很好吃,真的。”
季成顺着他打开的口子看进去,无不赞赏道:“呦呵,你小子能耐了,不怕它?”
张岩微微扬起头,自豪道:“怕什么?我自己逮住的。我现在知道怎么区分无毒和毒蛇,只要胆子大什么都不是事。”
春福回头沉声训斥:“季成,不许你惯他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光胆大有什么用?要是不小心被它咬了怎么办?那东西看着那么恶心,谁能吃得下去?”
季成摸着下巴笑道:“你还别说,现在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酒楼都缺这东西,经过那些大厨的手味道都差不了,而且价钱还都不便宜。不过捕蛇也讲究手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逮着这个便宜的。张岩,听你姑姑的话,别做这种冒险的事儿。你姑姑和我说了,等我们赚钱多了些就送你去学堂,张桐有的,我和你姑姑都会让你也有。”
张岩鼓着腮帮子,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微动,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愿意,你们赚钱都不容易,还是留着给小弟弟妹妹读书用吧。我读不读也无所谓,我想别的办法也能填饱肚子。”
季成重重敲了敲他的额头,笑骂:“就靠抓蛇?这会儿蛇多你能抓住,那到了冬天,你准备饿一个冬天?小子,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何况张桐将来靠读书有了大出息,你能甘心?别说这种混账话,我和你姑姑愿意送你去学堂,你也别管别人说什么,他们都是羡慕嫉妒你。”
春福认真看了一遍那些纸张,上面列着这大半个月所用的面、油等东西的价格,还有每日的进账,零零散散的记录了三页大纸才写完,一加一减所得便是这个月的纯收入,按照当初定好的□□分成,她家居然赚了足足八两还多,与她来说可算是意外的大喜,将东西收好,笑着走到张岩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用等了,等天气转好了这就送你去学堂。”
☆、第49章
季成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满满当当的满足与欢喜,自打他第一眼看到她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情绪激昂,眉梢,眼角,小口,全都透出笑意,像是雨幕中迎风而盛开的花一样。
季成跟着笑,继续拍了拍张岩的肩膀,轻声道:“你看,你姑姑有钱了能供得起你念书,以后把心思用在念书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春福扬着唇角,声音清婉悦耳,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张岩:“这才大半个月就有这么多进项,往后的生意也该是差不了,只要勤快些往后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改天我们一块去镇上,要念学堂可得穿身像样的衣服,正好你姑父的衣服也不能看了,一并换了就是。他们不稀罕你,姑姑稀罕你,往后你就在我家住下来,一样吃穿都不缺。。”
张岩说心里不欢喜那是假的,可他总觉得有道坎儿自己卖不过去,姑姑疼他所以把他当儿子似的养,可是她又没生他凭什么要把本该属于弟弟妹妹的钱花在自己身上?没这个道理,他受不起,咬着牙抬头,笑道:“我不想念书了,中不了状元做不了官就是浪费钱。姑姑,我吃饱了,我先回家了。麻袋我改天再来拿。”说着抓起雨披就要跑。
春福眼疾手快抓着他的衣领,怒骂:“你说什么混账话?心里明明想念干什么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就想看你有出息,等以后给我沾光,让我在外人面前也能拍着胸说,张大人可是我一手供起来的。你明不明白?”
张岩没有开口,背对着春福的眼睛里早已经蓄满了泪花,他用力挣脱春福的牵制冲进了雨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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