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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东楼闻言一惊,“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白微微一笑,“祝公子不是《风波鉴》一书的笔者吗?这名凶手明显是冲着《风波鉴》而来,他模仿这本书去杀人只说明一点:这本《风波鉴》对他来说很重要。当一件事变成了你每天睁开眼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时,那说明这件事已经和你每日呼吸一样,必不可少了。凶手如此‘依赖’这本《风波鉴》,那就是说,要么他极爱这本书,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要么他极恨这本书,也已到了疯魔的地步。既然祝公子是《风波鉴》的笔者,那么换言之,凶手如果不是极爱祝公子,那……便是极恨祝公子啰!”
祝东楼的面色惨白如纸,“爱……恨?”
沈白故意打岔道:“也难怪,祝公子在这汴城可是大有‘美名’啊。每日都有不同的美人相陪固然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但是却难保这些美人间不会互相嫉妒,生出什么事端来,不是吗?”
看着祝东楼明显因为自己的话题转换而松了一口气,沈白却并不想让他这么好过,又加了一味猛料,“当然本官指的是那些爱……如果是因为恨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祝东楼闻言面色又开始暗淡了下去,他那苍白的神色透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好像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在慢慢逼近他,而他却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被动而绝望的等待滋味必然令人心力交瘁。
沈白知道他将要说的话会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他还是毫无“悲悯之心”地说了:“夜半无人,小柯子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头看了看身旁通铺上的兄弟们,都在安睡,可是他一摸右手身旁,空的?小德子去了哪里?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是去茅厕了?脑中想着,肚子却是一阵不适,也想去如个厕。在黑夜中前行,小柯子一路上摸摸索索,生怕被什么东西绊倒,他刚来这家府宅帮工,对路并不熟悉。突然暗夜中有什么东西扫了一下他的肩头,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推,那东西却更加大力地撞过来。人在极度恐惧中要么大笑给自己打气,要么大怒给自己壮胆。小柯子以为这是小德子的玩笑,便怒道:小德子你半夜不睡觉挺个什么尸!可是他下一瞬间就大叫出声,握在手中那奇怪的东西不正是人的一双脚吗?他哆哆嗦嗦地抬头一看,惨叫一声:娘呀!随着那晃荡的双脚而上,是小德子那诡异狰狞的青白脸孔,只见他吊在走廊之上,双眼外凸,死瞪着小柯子,那仿佛……”
祝东楼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折磨,猛地打断了沈白,“沈大人,祝某今夜刚刚被吊尸吓得不轻,大人又何必如此取笑祝某呢?”
沈白却是不解道:“本官哪里在愚弄祝公子呢?祝公子难道不记得这一段正是《风波鉴》中的又一小篇《夜半怪谈》中的一段描写吗?”
见祝东楼闻言一副吞了死蟑螂的神情,沈白又笑道:“祝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莫非这《风波鉴》中的小篇太多了,连祝公子身为笔者本人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写了些什么不成?”
祝东楼干笑了几声,“沈大人真会说笑,真会说笑。”
沈白却是静静看了他半晌,笑意悄退,冷意浮现,“祝公子,如今你已是死期将至、大难临头,怎么?还不愿意和本官说实话吗?难道真要等到你被这凶手摆成第四具按照《风波鉴》中的描写一般的死尸,你才肯悔悟不成?”
祝东楼被沈白突然的“回马枪”惊得差点儿跌坐地上,他仿佛被人当堂扒光了衣服一般羞辱难堪,可是却无法反驳沈白半个字。
静静坐在堂上的沈白虽然未着官服仅穿便服,可是依旧肃穆威严,不容小觑,衬着身后“清正廉明”的牌匾,祝东楼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已被这个低调文雅的沈大人洞悉,难以反驳了。
沈白的眼黑白分明,衬着他文雅的面貌更是显得耀目逼人。他紧紧盯着堂下的祝东楼轻声问道:“祝公子,本官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是《风波鉴》的笔者落魄书生吗?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时间艰难而缓慢地流逝,堂上堂下一片静寂无声,沈白静静地看着祝东楼,祝东楼的视线却不敢与他相对,左躲右闪。
一盏茶的工夫了,祝东楼依然不想开口,却听沈白悠然一笑道:“夜深了,本官累了想去睡了,祝公子也回去休息吧!祝公子你可知晓,权势地位固然重要,可是如果丢了性命,就算日后能有官居极品的机会,恐怕也只能暗自饮恨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死无生啊!本官今夜一片苦心,祝公子却是不肯领情,也罢,算是本官枉做小人了。只不过祝公子今夜踏出了我这汴城县衙的大门,本官就是想保祝公子的性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呀!也是,这种冤魂索命的奇异事件,本官一介凡夫俗子确实也是爱莫能助。死期将至,却不自知,可叹!”说着似是极惋惜地摇头,微微叹口气。
风波鉴(15)苏州公子
祝东楼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不是《风波鉴》的笔者,我也不是那该死的落魄书生。”
沈白哼笑了一声,慢慢站起身来,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那么敢问祝公子这《风波鉴》的笔者落魄书生究竟是何人呢?”
祝东楼恶狠狠道:“陈言,陈言!”他这般的咬牙切齿,仿佛这“陈言”二字将他的一切都摧毁了般。
“陈言?”沈白又哼了一声,“陈言,苏州人,今年二十三岁,出身书香门第,只不过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因为好赌,已是输得倾家荡产、家徒四壁。陈言自幼聪颖,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论辩文章都是极为出众,可是他这人狂慢清高,不屑与人为伍,所以在苏州才子圈中虽然极为出名,但是朋友却少得很。今届春闱会试是陈言第二次应考,陈言第一次应试中,无论是第一考的四书经义,还是第三考的经史策五道都是名列前茅,只唯独可惜了那第二考的试论一题,他竟然口出狂言道:当今皇上重道轻德,任用道士为官,偏宠奸佞、打压忠良,长此以往,必将天下大乱、妖孽横行……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了。本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别说是做官,恐怕性命都要不保,不过他运气不错,当年的主考官厉奉元厉大人怜其才学,将此事压了下去,最后不过是将其轰出考场遣回原籍而已……不过没想到这陈言倒是有毅力,三年之后卷土重来了,还有幸和祝大公子同分为一考组,真是可喜可贺呀!”
祝东楼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沈白,却见那一直低调的沈大人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祝公子,沈白如今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可毕竟是朝廷命官,再加上有京城中的故人帮忙,想要查个各地卷宗或者生员存档还是易如反掌的。苏州府的春闱考生名录虽然来得迟了些,可是贵在十分详尽,怎么,祝公子还需要沈某继续说下去吗?”
祝东楼皱紧眉头,“就算《风波鉴》不是本公子写的又如何?是那陈言所写的又如何?本公子帮他印版出书,他该感激我才是,否则凭他一介腐儒毫无人脉,别说出书成册,恐怕看都没人看,他不谢我,反倒怨恨我,实在是不识抬举!”
却听有人悠然道:“倘若真是如此,那陈言实在是不识抬举,祝公子也确实委屈……”只见一青衫人影慢吞吞走出了大堂左手边的帷幕,这面目看起来呆里呆气的书生不是陆元青是谁?
祝东楼诧异地看了看此人,又见沈白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情,竟不由得恼怒起来,“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如今案情未明,沈大人竟叫了这么个没有身份的师爷前来羞辱我?”
沈白闻言还未答话,却听陆元青道:“人必自辱而后人才能辱之,又怎来在下侮辱祝大公子的道理呢?”
“你!”祝东楼一时间怒不可遏,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陆元青,可是被瞪着的某人却似无知无觉般继续说道:“祝公子还是先别急着生气。那轻狂书生陈言呕心沥血写成的这本《风波鉴》被祝公子这般占为己有也就罢了,可偏偏祝公子还为了某些原因把这本书窜改成了一本淫艳之书,也难怪这落魄书生就算是做了鬼也要继续纠缠祝公子了。”
“你胡说八道!”祝东楼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惊是怒,“什么鬼不鬼的,别想拿来糊弄本公子!那陈言活着时我尚且不怕,他现在死了,我就更不怕了!”
沈白闻言却猛地一拍案道:“大胆祝东楼,还不把怎么杀死陈言之举如实道来!”
祝东楼被沈白的突然之举吓了一跳,微微一愣刚想开口,却听那姓陆的师爷慢吞吞道:“敢问祝公子又怎知那陈言已经死了呢?连我等都在猜测这陈言究竟是生是死,没想到祝公子却能这般未卜先知,实在是令人佩服得很哪!”
祝东楼至此时才明白这个姓陆的师爷刚刚是在耍他,他竟然一直小看了此人,只可惜他明白过来时有些迟了。
他后退了两步,好像这样就能躲开陆元青的逼问,可是那絮絮叨叨的声音依然环绕耳边,“今年春闱之考,祝公子与那位苏州公子陈言有幸同在一个考组,当然还有另外几位考生有幸能在此次春闱会试中与祝公子结识,比如说王佐、张昭、肖长富,至此在这一考组中所有喜中贡士之人竟然都凑齐了,这是有多么巧合啊!而在下从来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而又因为这几人都牵涉到了这《风波鉴》一案当中,所以在下就不嫌麻烦地顺道查了一下这几位喜中贡士之人的才学、操守、家世等等,然后在下就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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