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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对于严璟在这一瞬之间如何惊天动地的心理变化毫无察觉,他向前走了一步,将二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而后在严璟的防备与错愕之中,突然抬手,朝着严璟深深一揖:“其实那一日在大营就应该向殿下赔罪。当日在大漠之上,是崔嵬的过失,将殿下误认为是北凉的细作,不分青红皂白就提剑相向,还害殿下受伤。尽管今日已经有些迟了,但崔嵬还是想向殿下赔罪。”
严璟一双眼先是圆睁,在听完崔嵬的话又微微眯起,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在脑海之中重复了一遍方才这人说的话,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人——看起来倒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显得真诚至极,但严璟在这人身上实在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又想起这人先前刻意让人对自己欺瞒身份,最终发出一声嗤笑:“侯爷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半月之前我确实是在大漠上受了伤,但伤我之人是西北戍军的一个小校尉,叫……哦,李季,怎么,侯爷军务如此繁忙,居然也听说了此事?看来那位李季公子一定本事了得,在西北戍军应该也是赫赫有名之人呢!”
崔嵬这才想起,当日符越是提过这么一件事。要说起来符越故意给他编纂这么个身份倒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毕竟若是上门赔罪总是要他本人去的。
实在是因为当日之事虽是误会,但瑞王初到西北,与西北戍军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当日的事一个若是一个小校尉所做尚且可以当做个人的失责,不管那瑞王是要斥责还是如何都只是针对他一人,但崔嵬这个主帅的身份却不一样,若是那瑞王有心发作,日后两方之间的关系将变得格外复杂。
却没料想他的身份会在今日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戳破,落到严璟眼里,只怕也成了故意欺瞒。崔嵬忍不住抬手抓了抓头发,想来想去,朝着严璟又是深深一揖,干脆直接道:“当日崔嵬也并不是有意欺瞒身份,实在是因为殿下初到西北,崔嵬不想因一人的失误,让殿下对整个戍军都有所误解。崔嵬知道此刻殿下一定着恼至极,心中实在是,实在是愧疚至极。”
他说着话,抬眼朝着严璟身上望去,见他还抓着自己的左臂,忍不住问道:“方才就见殿下一直抓着左臂,可是那一日的伤口还未愈合?”
第九章
从方才崔嵬开口,严璟就处于一个高度戒备的姿态,微眯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他面上看起来颇为淡定,实际上心底却满是莫名其妙,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清楚这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严璟顺着崔嵬关切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立时放开了手,将右臂背在身后。他借着身高的优势在崔嵬面前找回了一点气势,冷冷道:“没愈合如何,愈合了又如何?还是不劳小侯爷记挂了,毕竟侯爷您事务繁杂,还是别在这种小事上费神了。”
话落,严璟一甩衣袖,将左臂也背在身后,转过身沿着原路继续向前走去。
今日这趟宫进的实在是糟心不已,被逼着上门给皇后请安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又冤家路窄地碰见了眼前这位宣平侯,严璟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了——总之不会是真情实感地想要赔礼道歉,毕竟即使回了都城,他这个瑞王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拉拢和巴结的价值。
他方才瞥见那崔嵬微微涨红的脸,多少觉得这习武之人果真都是喜怒无常,谁知道现在话说的好好的,下一刻这人会不会又突然动手,自己打又打不过人家,才不想明知会吃亏还为了颜面与这人硬扛。
所以,眼下对于严璟来说,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跟目的,他只想躲这位宣平侯远一些,最起码在都城的这段时日,都尽可能地不要再遇到了。
至于回了西北,他倒是要仔细想想,怎么好好算算这些旧账。
严璟主意打的不错,谁成想走了没几步,一只手却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严璟猛地转过头,果然就看见了崔嵬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严璟的眼皮抖了抖,另一只手用力地拍了过去,脸上写满了不耐:“怎么,宣平侯这是舍不得本王吗?”
两只手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直惊得崔嵬向后退了两步,他抬起头,将严璟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清楚自己今日赔罪不成,说不定将这人得罪的更甚,心中颇为懊恼,但还是决定把自己方才要做的事情继续下去。
他站直了身体,手臂抬起朝着严璟深深一礼,之后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双手呈给严璟:“这是我军中常用的伤药,对于皮肉伤最为有效,我拉住殿下,只是为了将此物奉上。”
严璟盯着那个小药瓶,脸色一阵阵地改变,他有预感,自己今日若是不收了这伤药,这位宣平侯定不会轻易地放自己走,这才伸出手,将那药瓶接了过来,在掌心随意把玩了几下,抬眼看向明显松了口气的崔嵬,微挑起一面眉毛:“侯爷,我心中其实有个疑问。”
“嗯?”崔嵬抬头,眼底满是茫然,“殿下且说。”
“咱们皇后娘娘知道她这位平日里单纯乖顺的弟弟到了西北是怎样的铁血肃杀冷面无情甚至嚣张跋扈吗?”
“我……阿姐她……”
“罢了,”严璟突兀地打断了崔嵬的话,露出一丝轻笑,“随意问问而已,其实皇后娘娘知不知道,本王并不关心。”他将那小药瓶高高抛起而后又接住,“现在本王可以走了吗?我母妃可还在宫里等着呢。”
崔嵬向后退了一步,微垂头:“那就不打扰殿下了。”
严璟轻哼了一声,用力地握紧了那药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崔嵬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直看着严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转身回了昭阳宫。
崔峤喜静,平日里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多,哪怕现在怀了身孕,也只有一两个贴身的侍女常伴左右。崔嵬回到殿中的时候,崔峤已经将所有人都打发了下去,正斜倚在软榻上看着书。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嗯。”崔嵬在软榻旁的地上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颇有几分垂头丧气。
他本意是想借着送严璟出门向他郑重地赔罪,问一下对方伤情是否恢复,再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些补救。但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那位瑞王的原因,事情的走向完完全全地出离了他的预料。纵使那位瑞王方才收了那药瓶,但崔嵬也感觉的到,对于自己的道歉,对方并不怎么买账。
他实在是不太擅长这些事情,长到今日十七年有余,需要他跟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小的时候他沉迷武艺,跟都城里那些骄纵的贵公子格格不入,身边只有一个同是武将世家出身的符越做玩伴。
后来再大些,二人就一起去了军中。军中虽然人多,但习武之人大多直率随性,实在遇到了不得不交流沟通的情况,也有符越代其出面。
所以若不是相熟之人,谁又会相信威震西北的宣平侯在战场之上虽然威风凛凛,下了战场也不过是一个简单内敛不善人际的少年?
崔峤自然察觉到崔嵬的情绪变化,她将手里的书册合上放到一旁,伸手揉了揉崔嵬的发顶,轻轻笑道:“好歹也是统领西北戍军的人,怎么到了我这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崔嵬抬起头,一双眼又圆又明亮:“有阿姐在谁敢欺负我呀?”他想起方才严璟的表情,歪过头将侧脸贴在榻上,“是我欺负了别人,又不知道要怎么补救。”
崔峤手上的动作稍顿,随即若无其事道:“我方才倒是想问,你跟瑞王之前相识?”说到这儿,她又恍然道,“我倒是忘了,瑞王封地在云州,有所接触倒也再所难免。所以是和瑞王之间有什么误会?”
“是有些误会,归根结底是我大意失责,冒犯了瑞王。”崔嵬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懊恼道:“方才我送他出去,是想赔罪来着。”
“然后呢?适得其反?”崔峤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不可察的宠溺。她轻轻笑过之后,表情归于平静,用指节轻敲了几下床榻,思索道,“瑞王……往日里我与此人的接触并不多,哪怕是大家都要出席的家宴之上,他也是最没存在的那个,我还真不知道他平日里究竟是何心性。”说到这儿,她轻笑一声,“不过再不好相与,应该也会比另一个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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