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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

楔子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情到多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伤心肠断处，泪偷零。

才貌双全的少年

清康熙十一年。暮春三月，京城里花团锦簇，杨柳依依，熏风不寒不暖，打在人身上，轻软得像要给人挠痒痒。大街上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卖糖人儿的，看皮影儿的，做年糕的，熙来攘往，热闹极了。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鳌拜一马当先，带着萨仁和数十官兵肆无忌惮地掠过街道，行人小贩们措手不及，纷纷闪避，一时间人仰马翻，民怨沸腾。纳兰府后院是仿江南园林所建，尽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拿着一根树枝代笔在水上练字。他浑身上下只一件宽松的白袍，乌黑的发辫自然地垂在身后，虽然没有装饰，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之感。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练字中，少年浑然不觉身后的回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对观众。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一脸福相的女人，正看着他相视而笑。一手牵袖，一手执着树枝飞快地向水面划了一笔；然而接着再划第二笔的时候，短短的一瞬，第一笔的波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接连练了几次，少年显然是想将第一笔和第二笔衔接起来，却总是不能成功。长叹一声，少年赌气将树枝扔到了水里。“咳！”中年男子走上一步，重重地咳嗽道。少年闻声回过头来，见到二人，赶紧上前几步，笑着见了礼：“阿玛，二娘！”“容若，你在做什么？”被唤作二娘的女人好奇地问道。二人正是明珠和他的二福晋倩柔。见明珠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容若解释道：“回二娘的话，我听说先朝状元徐士元书法绝妙，能在水面上书写而水纹不散，因此特地在这里练字呢。但练了好久了，却总是练不会。”听到这般回答，明珠不禁笑道：“水面上写字？荒唐！这恐怕是以讹传讹，言过其实了吧？对了，这两天武功练得怎么样？千万别荒废了正事儿。”容若争辩道：“不是，孩儿前些时候看过一本西洋书，书上写，水纹恢复是需要时间的，只要孩儿下笔的速度能控制得比水纹快，就能在水面上写字了。只可惜徐大学士少有手迹传世，想揣摩一下他的笔法都没机会——”言下不胜遗憾。明珠劝道：“我看你还是放弃吧，徐士元为人怪异，临死前把身边所有的手迹全毁了，这会儿世上要还能找到他的手迹，恐怕也只有先帝皇陵里那几块碑文了……”容若顾不上自己会打断阿玛的话，喜道：“先帝皇陵？”明珠面色一沉，语气里不免就带了几分斥责：“不许胡思乱想，闯皇陵是死罪，要是出什么事，你可别指望阿玛能救你。”见容若虽然没有回嘴，但一股神气就是不服的意思，忍不住便要再教训两句。正在这时，管家博海从院门口急匆匆地跑过来，似乎有什么急事。等到了跟前，博海禀道：“鳌拜鳌少保带着官兵在大厅里等着见老爷。”明珠一惊，追问道：“鳌拜？他来做什么？”身为四位顾命大臣之一，鳌拜近些年权势滔天，横行跋扈，自己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会有什么事情惹到他，让他亲自前来？明珠脸上阴晴不定，一边思索对策，一边匆匆往大厅赶去。“鳌少保！“纳兰大人！”两人皮笑肉不笑地正在见礼，容若蓦地从明珠身旁窜出来，恨恨地瞧着鳌拜，便要冲上前去。明珠慌忙拉住。自从十四年前亲眼目睹心瑶自尽，容若心头无时无刻不燃烧着对鳌拜的仇恨。这时好不容易见到了，只觉得一股热血烧得浑身沸腾，明知鳌拜权高位重，不是自己能奈何得了的，却就是忍耐不住。鳌拜眼见容若这个模样，眼神里一抹寒意一掠而过，却破例没有发作，反而笑道：“这就是令公子纳兰容若吗？果然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明珠拱手道：“多承少保夸奖，正是小儿容若。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少保恕罪！”转过身来对着容若呵斥道：“还不退下！”“阿玛！”容若急了，眉头一轩，斜眼便朝鳌拜看去，满脸的倔强不服。接到容若满是仇恨挑衅的目光，鳌拜冷哼一声：“纳兰公子才名远播，不知武艺如何？可否让我见识一番？”想自己权倾天下，满朝文武大臣，谁见到自己不是毕恭毕敬？今天一个毛头小伙子居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若非自己另有所谋，哪容他这样放肆！一听这话，容若眼睛一亮，飞快地应了一声：“好！”明珠还待阻拦，容若已经捋起衣袖，走到了鳌拜面前，伸手便是一拳。鳌拜不动声色，等到容若拳到面前，蓦地出手一叼，已握住容若的脉门，蓄力未发。容若一惊，另一只手一掌劈向鳌拜的面门，同时无声无息飞出一脚踢向鳌拜的腰侧，使的是围魏救赵之策，料想鳌拜必抵挡不住。鳌拜眸子精光暴闪，手上使力，同时蹲腰马步下沉，横肘一扫，容若的一脚一掌尽皆落空，一股大力从脉门处传来，不自觉地手脚酸软无力，垂了下来。鳌拜凭着一只单手制住了容若，得意冷笑道：“服是不服？”容若恨恨地“呸”了一声，虽然技不如人，但对着逼死母亲的仇人，那“服”字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说出口的。一旁，早有明珠快步抢上前来，道：“鳌少保当日勇冠三军，岂是无知少儿能比得上的？还望鳌大人不要和小儿辈一般计较！”话里软中带刺，说鳌拜以大欺小，胜之不武。鳌拜如何听不出来？哈哈一笑，把容若推开，道：“方才不过是试试令郎的武艺，果然是文武双全栋梁之才啊。”“哈哈，鳌大人太过奖了！”明珠笑眯眯向鳌拜拱了拱手，转身面色一沉，“容若，今天的功课都做好了吗？还不下去。”容若跺了跺脚，从厅中出来，眼珠转了两转，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虽然心里无时不痛恨鳌拜，但奈何不了他，索性不去多想，心思却是转到明珠所提到的有徐士元碑的皇陵上来。明珠若是知道他打的主意，不知会不会后悔先前没有多教训他两句？见容若离开，明珠与鳌拜分宾主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鳌少保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鳌拜看定了明珠，双眼一眯，笑容一展，显得从未如此和气的样子，倒把明珠吓了一跳。只听他道：“我是来给你儿子做媒的，我有一个远房外甥女，姓卢名雨婵，是两广总督卢兴祖的长女，性格温顺，才貌过人，配你的儿子刚刚好。”还没等明珠说出推辞的话来，鳌拜接着又道：“你是内务府总管，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我是辅政大臣，代天子执权，我们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再门当户对也没有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明珠心里暗暗叫苦，只能客气道：“鳌少保位高权重，下官如何高攀得上？还请大人重新考虑。”“难道我说出口的话，你还要我咽回去不成？”鳌拜笑脸一收，说话中就隐隐地带了些威胁的意思，“事情就这样定了！等我外甥女一到，就准备迎亲！”皇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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