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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

“草民无知,请皇上恕罪。”直到进入皇宫,单独地面对康熙,容若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但同时,这让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机会,“皇上,苏克萨哈大人一家是被冤枉的,请皇上看在他们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还他们一个清白。现在,只有皇上您能救他们了!”康熙想起凝香平静而坚决的俏脸,暗叹一声,淡淡道:“这件事已成定局,朕也无可奈何。”看着容若失望的神情,长叹一声,解释道,“其实朕心里何尝不想救他,可是朕现在尚未亲政,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你懂吗?”容若诧异而又不死心地追问道:“连皇上也没有办法?”康熙侧过身去,摇摇头道:“希望你体谅朕的难处。”沉默片刻,容若道:“草民明白,草民告退。”声音里充满了失落,说罢便告退出去。好半晌,康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好个纳兰,居然连四贞的下落也忘了问么?”只是,无论是这时失魂落魄失望之极的容若,还是以为回天无力凝香必定香销玉殒的康熙,都不知道因为容若无意中的一席话,苏克萨哈的事情竟然有了转机。鳌拜在一封文书上签好字,递给手下,交代道:“明天苏克萨哈一家就要行刑了,法场那边多派几个人手。”手下应了,接过文书而去。忽然,窗外一阵啼哭声传来,鳌拜隔窗望去,奶娘正抱着他的孙子穿过回廊。不知怎地,容若下午当众说的一段话突然在耳边挥之不去。——“你今日不给别人留余地,他日你倒台了,难道也不想有人给你的子孙留余地吗?”“哼,笑话!我会倒台?!”鳌拜不觉冷哼出声。意识到自己在自言自语,鳌拜悚然一惊,若有所思。次日,刑场上,鳌拜突然临时请旨,顾念苏克萨哈为三朝旧臣,除苏克萨哈一人外,全家赦免,流放宁古塔。虽然苏克萨哈还是蒙难,结果不是那么完美,然而,这个消息已经让容若喜出望外了。凝香和阿泰临行的那天,容若和索拉旺等人相约送别。到了码头上,容若意外地发现康熙竟然也在,还是扮成“佟三”的样子,小路子仍旧形影不离地跟在身边。康熙站在凝香对面,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只道:“保重。”凝香还以恬然的一笑,轻声道:“谢谢。凝香会记得您。”低喟一声,康熙深刻的眼神似乎要把凝香的样子永远记住。见容若等人过来,康熙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容若哥哥!”阿泰年少,骤遭大难,死死地攥着容若的袖子,哭了起来。凝香嗔了他一眼,待要责怪,想起阿玛已死,自己姐弟俩又流放那么远的地方,也难怪阿泰控制不住自己的伤心,不由眼圈一红,强颜道:“大家都别送了。阿泰,你也别哭了。这一去又不是去什么再也回不来的地方。日后,说不准哪天就又见面了。”容若从博海手里拿过准备好的包裹,递给凝香:“你打小在府里娇养惯了,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惯不惯。我托二娘给你准备了些路上穿的用的,别病着了。”凝香含泪接了过来,低着头抱在手里,半晌才道:“容若哥哥,希望日后还有再见的一日,凝香还没见过你的心上人呢。”说罢,抬起头,已经破涕为笑,拉着阿泰向押解犯人的船上走去。他日再行相见,还会是旧日风采吗?回家的路上,容若一直惆怅地想着这个问题。贞儿,贞儿,我好想你!但愿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再有离别。然而,容若的这个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当他刚回到家,准备去向康熙询问四贞下落的时候,小路子就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告诉了他一个几乎可说是晴天霹雳的消息。“贞儿在来找我的路上被鳌拜的人带走了,再度被关在皇陵的地宫里面?”容若惊愕道。“是的。据宫里头的侍卫报告说,是鳌拜的人鄂必隆还有皇陵守卫将军达里亲自带人捉拿的贞格格。皇上猜测,一定是达里告密,鳌拜猜出贞格格的身份了。现在,鳌拜正在请旨再度封陵,要杀了贞格格来祭陵。”送走小路子,容若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千辛万苦地逃出来,最后怎么可能是这么个结果?想着四贞被再度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的凄惨,容若下定了决心。“阿玛,二娘!”跪在明珠和倩柔的面前,容若将他和四贞之间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儿子知道自己不孝,可是儿子已经答应贞儿要陪伴她一生一世,你们就当从没养过我这个儿子吧。”说罢“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待明珠和倩柔说什么,一个纵身就走。从没看到过容若这样坚决、这样义无反顾的样子,倩柔慌了神,想要劝的话,想要挽留的词,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会看看容若,一会看看明珠,六神无主,“老爷,容若,这、这……”明珠比她镇定得多。打容若跪在他面前开始讲述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难以阻挡的事情要发生了。他清楚记得心瑶死的时候,容若才五岁,却非要三天不吃不喝给心瑶守灵,谁劝也没动摇他的念头。那时,容若的脸上,也正是现在这副神情。因此,尽管他震惊、惊慌,却半句劝阻的话也没说出口。容若磕头离去的刹那,他用力捏着椅背,全身几乎都瘫了下来,口中喃喃道:“逆子,逆子,那女人可是先皇册封的妃子啊……”清醒过来时,容若早已没了影了。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外,雨婵泪流满面地站在窗下,将屋内所有的话听得一字不落。被修复好的地宫里,一切都如以前一样。四贞怔怔地看着四周的一切,经历了和容若在一起的日子,又看到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四贞难以想象,之前的十年自己是怎么有勇气熬过来的。可是,那让自己在这活死人墓里度过十年大好年华的也不是勇气吧,只不过是心丧若死罢了。上一次,有容若把鲜亮的阳光带到自己面前,这次,自己还有机会出去吗?冷冷地一笑,四贞伸出手去慢慢地在墙壁上又刻下一个“止”字。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时间流逝得似快似慢,不知时日。四贞闭上眼睛,回忆起在桃源小谷的情景,似乎自己还和容若在桃树下嬉闹,唇边不觉逸出甜美的笑容。“贞儿!”容若清朗纯厚的叫声再度在耳边响起,如是清晰……不对,这叫声——是真的!四贞蓦地睁开眼睛。容若清俊带笑的面庞正带着一丝混合着从容和调皮的神色,凑在自己面前。“这不是梦吧?”四贞伸出双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容若的脸庞,喜极而泣,哽咽道。她刚才,是真的怕从此就要独自一人在这冰冷的地宫里死去了。容若轻轻地覆上四贞抚在脸上的双手,把它们拉了下来放在身侧,缓缓地向四贞俯下脸去,直到四贞的脸颊泛起两朵可爱的红晕,方才抵着她的额,呢喃道:“我说过,要永远陪着你的。”“你怎么进来的?”“我也很奇怪,门外居然只有两个人守着。我把他们打倒后搜到钥匙。别管这些了。”将四贞拥在胸前,两人谁也没说话,明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但两人的心里此时此刻却充满了柔情蜜意,再也没有别的空间来容纳恐惧,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份宁静突然被打破了。透过长长的甬道,隐隐地似乎有很多人在同时呼喊:“少爷!少爷!”“容若!”被这份喧哗惊动,容若凝神细听,惊道:“是阿玛!”明珠怎么也来了?两人试探着往外走去,地宫门开着,外面果真是明珠和府中的家丁。而分散站在远处的大队人马,竟是明珠带着大批的镶红旗军队一并来的。见到容若现身,博海和手下亲丁松了一口气,博海甚至抹了把额头的汗,开心地和明珠说:“老爷,少爷出来了。”明珠早就眼神紧紧地盯着容若,而当看到偎依在他身边的四贞时,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忙上前施礼道:“奴才纳兰明珠给娘娘请安。”头垂着,似乎丝毫也没朝四贞那里看,实际上早留意到四贞的神色听到他这话时的变化,当即又道,“奉皇上旨意,明珠带镶红旗到此准备祭陵事宜。”说罢起身,眼睛一瞅容若,正言厉色道:“容若,娘娘什么身份,你还不快给我过来!”左右一瞥,博海等不等吩咐,早蜂拥了上来,要带容若过去。“等等!”阻住博海等人,容若用力握紧四贞的小手道,“阿玛,贞儿她不是什么娘娘,我也不会离开她的。”明珠额角冒汗,心中又气又急。容若居然偷来皇陵私会皇妃,这条罪名说出去一百次也不够他死的。眼下这里全是自己府中的亲信犹可,万一拖得久了,鳌拜或什么人听到风声赶来,可就大大地不妙;而且时间一久,远处镶红旗军队里要是有人猜出点啥,谣言传出去也是照样不好过。正自咬牙切齿地叫博海等人无所顾忌,把容若拿下再说,突然一阵熟悉的冷哼声传来,明珠登时双脚就不由有些发软。鳌拜,他还是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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