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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大胡子”强作镇定,却仍旧掩饰不住嗓音的颤抖。安星眠听到邢万腾的名字,也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那是雪怀青曾经给他讲过的往事,与她的养父沈壮的灭门大仇有关。这个大胡子怎么会和邢万腾产生联系?而且为什么是“公公”?他陡然间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在我面前抵赖有用么?”雪怀青冷冰冰地说,“我已经记起你的声音了。”
“我的……声音?”“大胡子”很是吃惊。
“你没有想到吧,在你们逼死邢万腾的那一天夜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目睹了全过程,那个人就是我了,”雪怀青说,“我本来是要找邢万腾的,结果他被你们抢先害死,所以我只好着落在你身上寻找一个答案。”
“你……你一定是听错了吧,”“大胡子”结结巴巴地说,“我的声音很容易和别人的声音混在一起的……”
“我的耳朵是绝对不会错的,”雪怀青坚决地说,“当你由于受惊吓而露出你本来的嗓音时,我就已经发觉你的声音非常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可是后来,当我说到‘除非他把自己的手砍下来’这一句话的时候,我一下子回忆起了你是谁。还记得那天晚上吗?邢万腾利用蛊术,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毒蜂的巢穴,你被其中一只叮中了肚腹。”
“大胡子”默然,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法抵赖了,雪怀青接着说:“你接下来做的事情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你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狠狠地朝自己的腹部切下去,生生把那块染毒的肉切了下来,然后捂着伤口落荒而逃。虽然侥幸逃脱了性命,但是那个伤口多半还是让你元气大伤,所以你整整瘦了一圈,再加上粘了假胡子,难怪我没有认出你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刷刷两刀下去,轻巧地划开了“大胡子”肚子上的衣服,露出肚腹上一道深深的伤疤。她继续匕首向下,毫不羞赧地割开了对方的裤子,下体是什么样,安星眠和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真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阉货。
真是个无所顾忌的女人啊,某些方面和唐荷截然相反,某些方面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满腹愁云,安星眠还是禁不住在心里暗暗发笑。
“我一直在想,你的嗓子为什么会那么尖细,那么不自然,后来我想通了,你是一个宫里的太监,”雪怀青说,“按照祖训,一般的太监是不能离开帝都的,显然你拥有相当的特权啊。”
装了假胡子的太监长叹一声:“不告诉你是个死,告诉你也是个死,我只求速死,所以……请你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雪怀青和安星眠都是一愣,没想到此人虽然胆小,面对皇威却仍然不肯违逆。安星眠虽然仍然在为章浩歌的死讯而心中郁郁,但已经能够控制情绪冷静思考了,此时眼见雪怀青的白脸唱不动了,看来是需要自己出马来唱唱红脸了。他用温和的语气说:“这位大人……呃,这位公公,我们只是想要查清一些事情,并非是要和你个人为难。如果你愿意告诉这位姑娘她所问的,我们会为你保密,保证不会泄露出去,我还可以付给你一笔可观的酬金。”
他原本以为,通常贪生怕死的人都会同时具备贪财的属性,如此一番温言劝服外加金钱诱惑之后对方一定会服软,没想到这位太监没有丝毫的犹豫:“可观的酬金?我就是有九条命也没处花。两位要杀我就请动手吧,我可不想去尝试他的手段。”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奈。安星眠从来不喜欢杀人,雪怀青无所谓,但杀了此人显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想要问的还是问不到。正在犹豫中,安星眠忽然听到耳畔隐隐传来一点刺耳的风声,心知不妙,慌忙闪身躲向一旁,并且一把把雪怀青也扯了过来,雪怀青毫无防备,摔在了安星眠身上。但她也同时听到了那一声破空之响,急忙扭头看去,几支飞镖从两人刚才站着的位置掠过,稳稳地钉在了太监的咽喉和胸口等要害部位。
雪怀青顾不上去查看太监的死活——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位太监多半是活不成了——从地上一跃而起,百忙中还说了声“抱歉”,因为她直接踩在了安星眠的手臂上。她向着飞镖袭来的方向疾奔而去,但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飞快地消失了,根本就追不上。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心情郁闷地走回来,果然太监的喉头已经被刺穿,鲜血正在汩汩地流出,没得救了。安星眠检视了一下,向她摇摇头。两人相对无言,但很快地,安星眠反应了过来。
“他们能调查出我的家世,也一定能调查出我们和千云堂的关系,那里已经不再安全了,我们得赶快把白大哥他们转移走。”他说。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雪怀青把太监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搜了出来,然后用尸舞术操纵着这具尸体投入路旁的一条河。尸体将顺着水流漂出去很远,并且被洗掉气味,可以延缓敌人找到它的时间。然后两人快马赶回千云堂,名为伙计实为幕后管家的李福川还没有入睡,一直在忧心忡忡地等着他俩。
“李管家,你不必这样等着我们的,耽搁你休息了。”安星眠有些抱歉地说。
李福川摇摇头:“安爷,我也不是特意为了等你们,只是一想到这件事牵连重大,我就头皮发麻,怎么也睡不着啊。”
“那我就更抱歉了,因为……恐怕千云堂已经被牵连了,”安星眠脸上歉意更浓,“请马上疏散千云堂的所有人,然后把你家主人和唐小姐交给我带走,这里也许很快就会被军队包围起来。”
李福川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很想以下犯上地说上几句对安星眠不敬的话,但最终,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家主人就是这样一个专门招惹麻烦的人,所以我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
“提前做好准备?”安星眠很是意外。
“别忘了,我家主人自幼是由河洛抚养长大的,千云堂也一直在售卖河洛制作的兵刃,和他们关系密切,”李福川说,“由于主人总是把兵器卖给一些危险人物,我早就在担心他会惹来大祸,所以请河洛们在院子里挖了一个秘密地道,可以经由地道直通城外的一处河洛地下城,也就是主人长大的那个河洛部落。”
“你还真是未雨绸缪啊。”安星眠由衷地感到钦佩。
李福川的办事能力再次得到了全面的体现。在不到半个对时的时间里,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千云堂里的所有人高速运转,焚毁账本及其他一些可能成为不利证据的物品,收拾贵重物品和生活必需、运走密室里所藏的上品河洛兵器、用担架把白千云和唐荷抬出来。最后,他指挥着下人们四处堆积柴薪浇上燃油,点燃了一把火。
“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歉意,”安星眠站在密道的入口处,最后回望一眼,眼看着熊熊烈火已经把整个千云堂吞噬了,“以后千云堂重建的资金,由我来负担。”
李福川摇摇头:“不,以后就算皇帝放过了我们,我也不会再让主人重建千云堂了。我一辈子都没有违逆过他,这将是我的第一次。”
“为什么?那样不是太可惜了吗?”安星眠不解。
“多年的基业付之一炬,当然可惜,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福川说得别有深意,“贩卖河洛兵刃,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而结交那些危险人物也总是让我的心悬在半空中。主人就是太执著于他那双残疾的腿,总是拼了命想要超过别人,来证明他不比健康的人更差,这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
安星眠回想起和白千云相识后所见的他的一言一行,默默地点了点头,李福川微微一笑:“说真的,安大爷,当你告诉我我们必须放弃千云堂的时候,有那么一小会儿,我很恨你,简直恨之入骨。但当我开始准备点火的时候,我忽然平静下来,甚至又开始有点感激你了。也许这会成为一个新的起点,让主人抛弃掉过去的怨憎,开始享受内心的平静。”
“内心的平静……”安星眠叹了口气,“老李,你知道么,虽然出发点并不一样,但你这句话,说得真像是一个长门僧。”
身后,火光冲天。千云堂正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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