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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发赏钱（第1页）

师玟清命管事的将庄子上所有的奴仆都聚到一处，说是按人头赏赐东西，那些奴仆也不管有多远了，皆放下了手中的事儿赶来，因着师玟清说的是按人头行赏赐，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也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了。

管事的将人都聚起来了，便十分恭敬地将手中的花名册交给了师玟清。师玟清翻动了这薄薄的册子，须臾间便知道了朴家在这庄子上的奴仆并不算多，竹山庄的和河间谷地大约有四百亩地，名下的奴仆一共有三十八户，每户至少出两位男丁在谷底中耕种。师玟清终于在花名册的结尾看到了黄氏，黄氏在花名册上统共还有六人，正好是梅娘姐妹二人的爷爷奶奶、舅舅阿雷与他现在的娘子黄王氏、还有二人育有的一对子女。黄氏阿琴与阿云的名字上画了大大的叉，想来正好是被阿琴被朴氏带走了，而阿云便是她姐妹所说的饿死了却被黄氏父母分食的那个小妹。

祺娘从马车中拿出带来的那一整箱铜板，满满一箱，不知有多少。她先抓了一把，撒在管事的用衣襟兜出来的一个小口袋里。听着铜板互相撞击的清脆声音，那管事的面上都笑出了褶子。随后祺娘按着花名册上的名字，按着人头赏赐，一户一户地发着，就算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得了她抓着满满一把的铜板——祺娘当真是不管她一把能抓多少的，仿佛散财龙女一般，一把一把地往外撒。

虽说这些钱在她看来不过是塞牙缝都不够的，在贫穷的山民中不亚于一笔从天而降的巨富，这些奴仆拿了钱，喜形于色地往自己的袖中揣，跪在地上高呼主子爷爷万岁。

拿了钱的师玟清让他们先回去，院中人便从人人肩挨肩变得渐渐少起来，她有意将黄氏留到最后，果然到最后，院子中只站着须发皆白的黄氏父母，还有与黄王氏站在一块儿的黄阿雷，他们的一对儿女年纪十一二岁的模样，也探头探脑地看着师玟清。只是祺娘抱着的箱子中铜板所剩无几，而黄氏中无人拿到一点赏赐。祺娘装模作样地对师玟清禀告，师玟清便歉意地起身，招呼黄氏等人到屋子中去，跟她一同去拿赏赐。

一行人进了屋，黄氏等人眼中只有即将到手的钱财，并未发现走在最后的祺娘将门拴得死死的。

师玟清请这些人坐下了，却陡然一身大喝：“你们的女儿在外头惹了大祸了！你们还敢要赏赐！我们朴氏没将你们全家就地绞杀了都是仁慈！”

两位老人家吓的浑身一抖，那小舅子更是吓的面无人色，两个孩子见家中长辈都被吓的这样，浑身皆吓地哆哆嗦嗦的，唯有那小舅子的娘子还有些胆气，她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男人，埋怨地骂道：“我就说你家那姐姐必然要惹出祸事来，你们还非说她去外头飞黄腾达了。”说着又瞬间换了个柔顺的表情，跪倒在师玟清脚下，磕了几个头，说道：“那小娘们早就不是我们黄家的人了，做出甚么祸事来，与我们皆无关，主子老爷所说，我黄氏实在冤枉。”

她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师玟清瞧她年纪，比黄氏阿琴应当小了许多，便问道：“你几时嫁到黄氏来的？”

“贱妾是十五年嫁过来的，那小娘们都离开竹山庄好多年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郎泼出去的水，她跟着当家奶奶走了，便不算我们黄氏的人了，如今做出祸事来，与黄氏毫无干系啊！”黄王氏嘴皮子倒是厉害的很，三言两语便将黄氏撇了个干净。

黄王氏见师玟清不说话了，又趁热打铁地说道：“贱妾听当家的说，那小娘们早年就不与家中人一块儿住了，说是饿死也不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不知道她装的哪门子戏，如今惹出祸来了，还连累我们来。”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来，假惺惺地用衣袖揩着。

于是师玟清便转头看向小舅子，问道：“你姐姐早年如何和家中闹翻又不住一块儿的，又是如何找上了当家奶奶的，都说清楚了，否则你家难逃就地绞死之罪！”

那小舅子忙说是是是，略微想了想，面如土色地说道：“早年父母不小心将小妹……此事实在难以启齿，于是阿琴就……”

“说！”祺娘一声断喝，吓得那汉子浑身一哆嗦，这这那那了半天，才跪倒在地上，声若蚊蝇一般：“父母将饿死的妹妹当口粮吃了……姐姐腿上也被挖了块肉，她说宁愿死在山上都不肯被我们吃了……便一个人躲到了山里，靠着吃草活下来……之后再没回来过了……”

师玟清轻哼一声，小舅子才大声辩解道：“不是我一家如此，也不是朴氏一家家奴如此，这山里几乎年年发洪水，粮食太少了，人都饿死了，与其让尸体烂了发臭，不如趁还热着分而食之！”

这许是师玟清十七年来头一回听到如此厚颜无耻之话，她厌烦地挥了挥手，祺娘便不知从哪抽出了戒尺，一尺抽在他脸上，将他打的脸颊高高肿起，嗬嗬地咳了两声，便吐出一口血水来，几颗牙混在其中。

“仔细你们的身份，吃人这等事说的这般理直气壮，若是我去报官你们全家都难逃牢狱之灾！”祺娘将那支戒尺在自己掌心掂量着，一时间黄家诸人皆不敢胡言乱语了，就算是那嘴皮子功夫不错的黄王氏也不敢多言。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罢，阿琴是如何搭上当家奶奶的，好好想，给我想明白了再说。”师玟清寡淡无情的嗓子里仿佛还带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瘆人的很。她坐在案后，帷纱遮挡住她的面容，凌厉的眼神却仿佛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的刀一般锐利，说错一个字那刀便要落下来，叫他们人头落地。

那管事的早早地躲远了，他如今也摸清楚两分这两位主子的脾性了，但凡是拂了她的意，这脖子上的脑袋当真不一定能好好呆着。想着他偷偷地将祺娘从马车上拿下来的那套汝瓷的茶盏私吞了送给自己女儿，脖子后便忽的一凉，想了想还是去寻自己女儿将茶盏要了回来，洗净了悄悄地放在了门口。

两个孩子如何早熟还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看到自己父亲被打断了牙齿也不敢多话了，躲在两老的怀中，只是嘤嘤哭着。那两老亦不敢说话，只是垂着头，瑟瑟发抖着。

哪知师玟清忽的站起了身，她不知道几时从哪儿拿来了一只小匣子，轻轻地打开了，放在地上跪着的阿雷与黄王氏面前，叫他们好好看看。

那只小匣子里头赫然放着他二人的卖身契，还有好几锭银子，上头洒了不知道多少珍珠等的，几乎能亮瞎这二人的眼。

“你们若是说好了，这匣子就是你们的了。你们的孩子将来不用做奴仆，说不定还能念个书，日后还能考科举呢。”这会子师玟清寡淡的嗓子在他二人耳中霎时浸满了诱惑。

自由，财富，这是他们这些苦日子看不到头的奴仆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

那黄王氏伸手颤巍巍地拿起匣中的一颗拇指大的珍珠，眼睛都发红了，她一巴掌扇在小舅子的身上，骂道：“你快说吧，这辈子你也挣不到这样多的钱！”

那小舅子摇摇欲坠的理智被这一巴掌扇到了九霄云外，他将匣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抓出来，往怀里放。珍珠从他指缝里掉出来，滚了一地。夫妻二人趴在地上四处捡着，最大的一粒珍珠滴溜溜地滚落在师玟清的木屐前，阿雷脸上溢着近乎狂热的喜悦，他仿佛一条在师玟清的脚下摇尾乞食的狗，扑到那珍珠前，将珍珠紧握在手心里，说道：“我说！我说！那时候我还小，姐姐离家前曾与我说——她恐怕是以为我听不懂吧——当时当家奶奶抱着方出生的师二郎，来这庄子发送赏赐，姐姐说当家奶奶的那个孩子病的厉害，倘若没有真龙之气护身，恐怕必死无疑，她受够了这在山沟沟里做农活的日子，受够了发洪水时只能饿死，被父母兄弟吃掉的日子，她要去博一个前程，我不想理会她，像个疯婆子一样，谁知道她当真去寻当家奶奶！当家奶奶带她去山上走了一圈，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说要回京城去，顺带上了姐姐，她真的为自己博了个好前程！”

师玟清帷帽后遮着的碧瞳危险地一眯，放轻了声音：“他们在山上说了甚么？你可知道？”

小舅子不再说话了，他猩红的眼灼灼地看着师玟清，嘴闭着仿佛蚌壳似的，却向师玟清张开了手——师玟清低低地笑了，她从自己腰间抽出一叠银票，向落雨似的往天上一抛，淡黄色的影票纷纷扬扬地撒下来，黄王氏疯了似的跳起来去抓那些银票，小舅子亦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琴姐，你当真是飞黄腾达，不忘带着家人一同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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