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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第1页）

佟钰心下盘算及早溜走，见矮老者说话时手中招式不缓，心想此刻我看不到他，不知他看不看到我？须试他一试，便道：“我说你那什么破拐是怎么使的呀？摇摇晃晃的也不看着我点，玄一玄就打到我身上了，我说你到底看不看得见我呀？”

矮老者安详道：“放心，通天拐如何会打到你身上？我不错眼珠地瞧着你哪。”

哎哟，此招不灵，这家伙盯着我嘿！佟钰只好另想别招，顺势指摘起他的武功来。道：“我瞧你这门功夫实在也不怎么样，可说差劲之至，差无可差，差之极矣！而顶顶差劲的，就是你手里这根什么破拐。你这么矮的个，却使这么老长的棍子，那能就手吗？你那师父也是个没见识的主，还什么取长补短？该叫取短补长才是。呵呵，可不是么，那长棍使在你手里，长的愈发地长，短的便愈发地短，短得我都瞧不见了。喂，短得不能再短的那头，你在哪呀？”

他这一打开话题便不停嘴地说个不了，说时还咬牙切齿，似乎十分解恨。但矮老者只顾一个劲的使动长铁棍，对他说的不理不睬。

佟钰见状，干脆甩开了嘴，由着性地说起来：“别人家的武功好歹我也见过，那才叫棒呢。起手都先亮个势子，然后打飞脚，也叫‘扑旗子’，要连打十几个飞脚。接着是‘走场子’，十几个人排成队，身穿‘云丝罗’衫裙，手拖长袖一个跟一个地走。那‘云丝罗’比烟还轻，长袖飘飘，就像天上飘动的云朵，啧啧，别提多好看了。”

他说的是舞队，可不是什么武功。其实在佟钰心目中，舞队和武功没什么区别，都是演练开了叫人瞧。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就是演练的玩意是否热闹好看，是否有兴头。

佟钰生性喜欢热闹，尤其喜欢社戏、杂耍、舞队这等场面热闹的玩意。此刻见矮老者舞弄铁棍，以为又是杂耍舞队，若矮老者舞得慢一些，一招一式让人能瞧清楚，或许佟钰瞧在热闹的份上还能赞上几句。偏生这矮老者一心一意要博佟钰欢心，将武功发挥到淋漓尽致，连身形也隐没在一片棍影之中。这真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佟钰什么也没看到，自然也就没了兴头，便大加贬损起来：“你这算什么武功啊？又没有起手势子，又没有打飞脚，还不穿‘云丝罗’衫裙，实在差劲！偏生你还爱显摆，人来疯似的，没的丢人现眼。”

佟钰口沫喷溅正说得起劲，忽然有只蚊子飞到了脸上叮咬，拍了一掌没有拍中，顺嘴道：“还说自己好本事呢，真是老鼠上秤盘——自称自赞哪。你那武功怕是连只蚊子也打不死吧？你倒是打死只蚊子让我瞧瞧。”

猛然间，劲风扑面，佟钰本能地闭紧双眼，就觉有个冰凉的物事在脸颊上轻轻摁了两下。佟钰微一愣怔，伸手到脸上胡撸，睁眼看时，掌心中多了两只被打死的花脚蚊子。他情知这是矮老者打死的，但却不懂这乃是极高明的武功，反而扯着喉咙大惊小怪：“哎哟喂，还真是打死蚊子了哪！好本事，好本事。小蚊子哪，你俩可别觉着死的屈，人家要显本事，只好拿你俩开刀，没见人家拿着老长的铁棍子吗？这叫‘取长补短’棍法，以铁棍之长，补小蚊子之短，你俩个自然没命好活。也不光是小蚊子，凡是短的都能补。但要是长的，那便补不了，像老虎啦、大熊啦??????咦，你怎么停手不练了？”一抬头，见矮老者正手拄通天拐怒目瞪视着自己，不由心里格登一下，坏了，我说话这么贬损，该不会惹恼他了吧？

矮老者一张脸皱得紧巴巴的，神情苦楚地辩解道：“我武功哪有那么差劲。”

佟钰担着小心道：“差劲就是差劲，不够十成，七成八成总是有的，马马稀稀了。”

矮老者道：“要怎样你才心服口服？你划出道来。”

佟钰心里清楚，他说的心服口服就是要自己当他徒弟，这一节坚决不干！便断然道：“怎样我都不服，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我也不服！”忽然又一转念，询问道：“咦，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要我考较你？”

矮老者道：“是啊，随便你出什么题目，我若做不到，就不配当你师父。”

佟钰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出题目，考较人，那可是只有爹爹和学馆里的先生才能做的事啊，这等大美事今天居然轮到我来做了，呵呵。随即敲钉转脚，往实处又砸了砸：“好，这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矮老者见他一反常态，出言谨慎道：“说出的话自然不能反悔，不过题目也须限定范围，不能出偏题怪题。否则你让我去摘天上的星星，那我可无法办到。”

佟钰大度道：“不会，怎么能让你干那么长远的事？我出题目都在‘取长补短’之内，不在之外。你觉着行，咱们就考较。你要觉着不行，还可以另换题目。”

矮老者神情立时放松下来，道：“想不到你嘴巴虽然很损，人还算通情达理。好，就是这话，你出题吧。”

佟钰虽然早就跃跃欲试，迫不急待，但仍装作沉思道：“出题倒是不难，但要专为你出题，那就有些难了。嗯??????这个题目不能偏也不能怪，也不能考诗文词赋、经义策论，你下了一辈子场屋也没考个进士及第，即便出了题目你也仍不中试。这样的话??????就考你最拿手的，免得说我欺负你。那，刚才无论我怎么跑你总在我脸前晃，跑也跑不脱，咱们就以这个为题，好不好？”瞥眼见矮老者专注在听，接着道：“那，题目来了，你我现下这么脸对脸地站着，等会儿我喊前后左右，无论转向哪一个方向，你须同时转过去，老也和我脸对脸。若是没有对到或迟了，就算你输，你可同意？”

矮老者轻蔑道：“就这个呀？也太容易了，你还是另换题目吧。”

“容易吗？那可不见得。”佟钰坚持道：“咱们就是从容易的开始，先易后难，我这也叫‘取长补短’之法。”

“喂，等等，等等。”矮老者忙即叫道：“什么先易后难？瞧你的意思，还要考较很多题目吗？”

佟钰道：“那当然，要做我的师父，必须各样都行才行。不能只一样或几样行，要样样行，是以考较就要多几个题目。”

“行，就是这话。”矮老者略一思索，觉着反正他说过不出偏题怪题，多出几个题目倒也不在乎。要让人家心服口服地拜自己为师，原本样样都行才行。是以，再无二话。

不料，佟钰却又道：“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矮老者满不在乎：“我怎么会输？不然还怎么做你师父？嘻嘻。”

佟钰认真道：“那可保不齐，既然是考较，那就有输有赢。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面，万一你输了，怎么办？”

矮老者道：“我要是输了，那还配做你师父吗？干脆倒过来，我拜你为师得了。”

“行啊，就是这话。大家愿赌服输，不得反悔，谁反悔谁是硬壳子。”佟钰本来想说，你要是输了就离我远远的，别在纠缠我。但听矮老者说“倒过来，拜你为师”，转而一想，我要是当了师父，还不是要他怎样就怎样。到时喝令他离我远点，这矮老头就会乖乖离我远远的。当下也不过多计较，高声叫道：“你准备好咱们就开始，向——右！”

右字刚一出口，佟钰随即快如电闪般地转向右面。那矮老者不敢怠慢，跟着佟钰转身向右，脸孔对着脸孔，竟没有须臾离开。

佟钰又叫：“向——后！”矮老者的脸孔随之也转而向后。

起初，佟钰于前后方位叫得还有些犹豫，见矮老者尽能跟得上，叫嚷速度随之加快，嘴里跟爆豆一般，前后左右地一通乱叫。有时身子来不及跟着叫声转动，只是将脸甩来甩去。有时嘴里叫的与甩脸的方向不相一致，他也不管，只顾盯着那张长着花白长胡子满是皱纹的老脸，看他是否还在眼前。但是无论他叫得有多快，方位有多不一致，那张老脸就像粘在眼皮上似的，怎么甩也甩不脱。

其实佟钰于此早有预料，心下并不着急，瞅冷子忽然仰脸朝天，叫道：“向上！”

这一招是他出题目之初就已算计好了的。矮老者身形奇快，自己左转右转甩脱了固然是好，若甩不脱，还有这压箱底的一招。他料定这一招使出来十拿九稳，只赢不输。而且自己头脸先提前上扬，然后再叫嚷出声，矮老者如何跟得上这节拍？再说矮老者的身形也无法站在半天空和自己脸对脸呀。只要那张老脸在眼前稍稍消失片刻，哪怕只一眨眼的工夫，自己便立马大叫：你输了！

佟钰将一口气抵在舌根底下，准备随时叫嚷出声。然则，古怪了，那张老脸不仅片刻不曾消失，居然还眉花眼笑地冲自己眨眼嘿！

见到这等涎皮赖脸的死相相，佟钰简直要气爆肚皮。顺眼往下一溜，却见那矮老者将长铁棍插入地下，手把铁棍攀伏在上面。怪道他那等矮个还能悬吊在自己头顶上，原来是借助了铁棍之长，这可当真是名符其实的“取长补短”了。

佟钰不禁倒抽口冷气，自己只此一样题目，可没有好多样题目，如此一来，岂不是永远也赢他不得？一股怒火轰地直冲上脑门。正在这时，猛然发现一步之外的岩石上有条半尺多宽的浅沟，此刻已不容他细想，当即跨上一步扬起面孔，趁着矮老者再次攀上长铁棍之际，合身向下扑去。临到扑倒，这才叫道：“向下！”随着叫声，严严实实扑在浅沟上。

佟钰卧在沟上仍不放心，又伸手探了探，觉出眼前是坚硬岩石，便呵呵大笑道：“喂，矮老头，你在哪儿呀？我怎么好像看不见你啦？”

佟钰觉出脑后“扑登扑登”直响，明知是矮老者拄着通天拐正无可奈何在身边转悠，却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一抬头，那张长着长长白胡须的老脸又出现在眼前。想到扑卧浅沟的那一刻，心底里生出一股抑勒不住的喜悦之情，却又暗暗纳罕自己如何这般聪明？就好像身体里忽然间又长出一个脑袋似的，猛地就想到了这一节。呵呵，原来人都有两个脑袋，一个笨些的，一个聪明些的。笨些的因为时常被爹爹、先生骂，是以不大灵光；而一旦有了危难，那聪明的便赶紧跳出来应急。这也对，聪明的脑袋还有一辈子好使，不能一下子就用光了，得省着点。而笨脑袋时常用，即便用光了也不打紧，剩下一个聪明的脑袋，人反而变得更聪明了。因此，笨脑袋还得赶紧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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