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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之远还是不大同意,犀利地提出一个假设说:“老大,我听说你的夫人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门的,成亲之前从未见过面,成亲五年来也是相敬如宾,彼此不像是夫妻,倒真像是宾友。然后有一天,你喜欢的何小妞突然跑来跟你说,她想嫁给你,假如咱们不把段少的因素考虑进去,你会不会跟现在这位冷冰冰没感情的夫人和离,会不会把心上人三媒六聘娶进陆家,会不会像何敬先那样把心上人宠到天上去呢?”
陆江北眉头打成结,只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会吗?她会吗?
“你瞧,在这种假设里,那何小妞扮演了她继母的角色,老大你就扮演了何敬先的角色,而何小妞她娘就是现在的陆嫂子。”廖之远沉浸在他的一片想象中,啧啧叹道,“瞧吧瞧吧,连老大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人听了之后都有些动心,又怎么能去怪那何敬先太狠心了呢?他对何小妞她们母女狠心,不是恰恰从另一个角度表明出他对那第二位夫人的专情吗?所以说啊,我家青儿说的一点都没错。”廖之远发出一声沉重的感概,“包办婚姻害死人,想娶人想嫁人,再偷懒也得自己挑!”
陆江北立刻摇头反驳道:“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我们这些不知情的外人只能在这里凭空猜测,刚才你的假设可是半点依据都没有。你这只山猫,我不过就是略略替何小姐报一回不平,就惹来你这么多自说自话的怪论,还净在背后乱编排人家!山猫你仔细听好了,我还是之前跟高绝说过的那句话,自从高绝答应退出之后,‘何小姐跟段少成或不成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因为我从来都未走进去过。”说到最后,声音紧绷得就像是一条弦。
“老大你消消火,咱们不说那何小妞了。”廖之远把枕头又拉近一些,把脸靠近身边人的侧颜,笑眯眯地开口道,“老大,听说你当年就是在这寒冰池的床上悟出了清心诀,如今咱们一起躺在这里也是缘分,既然你不能帮我提升功力了,不如就把这清心诀传给我吧!”
“咳咳,我就知道你赖在这里不走是有所图谋,原来是为了这个。”陆江北将自己的枕头拉远一些,断然回绝道,“别的都可以传给你,这个却是例外,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忒小气了吧!哼,我猜如果何小妞找你学这个,你一定很迫不及待地教给她吧!”廖之远的口气中有些吃味儿。
陆江北眯眼回想了片刻,才微笑颔首道:“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我瞧着她的根骨颇佳,悟性也颇好,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再加上年纪也正适合学武,改天我晚上不睡觉,就跑去罗府把清心诀传给她好了。”
“你如此重色轻友,小心遭雷劈!”廖之远气得蹬掉了被子坐起来,但是只敢用眼神控诉陆江北,不敢再拿自己的拳头招呼他,怕他又会当场吐血身亡。这回可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湾了,从前那个强得令人发指的老大,如今可是弱得令人掬一把同情泪!
陆江北低笑一声,才为他解释道:“我不教你是为了你好,这清心诀是一般人学不得的,山猫,你若真的想学,就要先变成东厂总管曹鸿瑞那样的人,可你父母第一个就不会答应吧。”
“曹鸿瑞?干嘛把我跟那个死阉货相提并论!”
廖之远第一反应先是大怒捶床,转而又大惊失色,眼神怪异的瞪住陆江北的小腹之下的部位,声音尖的就像是被踩住脖子的鸭子,“呀,你是说清心诀只能让阉人练?难道说老大你已经……”说罢等不迭对方自己回答,他就亲自上手去印证自己的判断——
“呼,还好还好,这个还在,可是老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江北拍开那只爪子,没好气地说:“这清心诀有阴阳两极之别,跟女子修炼不同的是,普通的男子修炼后,往往会朝着刚阳的极限方向发展,进而欲火焚身不能自已。过去几年,我也曾把清心诀一些入门口诀传给下属将领,希望能提高他们的整体实力,更好地为圣上办差,但是后来我发觉情况很不对劲,就禁止他们再练下去了。至于纠正这种情况的办法,我也已经想到了,那就是练功之前先挥刀自宫,也就是说清心诀只能让宦官们修习。当然了,我浸淫这种法诀长达十年,对之了然于心,跟他们那些希望走捷径,速成修习的人走的法门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是唯一的例外。”
廖之远苦恼地抓一抓头皮,原来清心诀不能速成吗?
“可是近些年来,我们锦衣卫跟东西厂分歧越来越大,甚至站在了敌对面上,我不能去他们那儿一个物色好的传人,正为此事有些郁郁寡欢。山猫,难道说你想做我这清心诀的第一位传人吗?”说罢,陆江北满眼戏谑地看向对方,“我倒是没什么,你……”
廖之远闻言直接从床上滑下来,摆着手怪叫道:“我可是廖家的第一百零一代单传,老大啊有你这么坑自己兄弟的吗?既然你说女子可以随便练,那不如你就去寻一群小妹妹陪你一块儿练吧!既然老大你要闭关疗伤,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我会去吩咐厨房给你加菜的,那就这样了,那我就咕得掰啦!”
说着,他面朝陆江北,背朝向冰门一步步后撤,一双眼睛还很紧张地盯住陆江北,生怕对方会把自己捉去做他的“传人”。虽然陆江北现在身受重伤,但是他的危险程度绝不会因为他现在不能下床而降低,那个纵意江湖的“白衣神剑,袖里乾坤”陆江北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古的巴?山猫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快快站住,我还有重要的几句话要嘱托你。”陆江北虚弱地半坐起来,招招手说,“回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未婚妻是我陆家的表亲,我就算坑你也不能坑她啊,何况你这副性子跟我的清心诀要义简直是南辕北辙。”
廖之远一想也有道理,自己的确跟“清心寡欲”完全不沾边儿的,陆江北就算瞎了他的狗眼也不会挑自己做他的传人呀。说起来都怪自己太贪心了,本来自己的心法也只修炼到第六层,可是一看到陆江北的内功日益浑厚,就又觊觎起他的心法来。呀呀呀,原来锦衣卫之中不少人都暗暗向往的“清心诀”只能让阉人和女人练啊,这也是一条耸动的大消息,改天他一定要跑去讲给阁主和其他人听,说不定还能从他们那里挖回来其他更惊人的消息!
陆江北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虽然这只山猫常常令人头疼,不过他的优点是他比高绝冷静,又比段少懂得机变,眼前是最合适暂代自己位置的人。
于是,陆江北把之前说的关于伍樱阁的线索重新捋了一遍:“关于伍樱阁阁主身份的判定,目前全部都停留在猜测阶段,我虽然觉得朱权有最大的嫌疑,但有一个人的武功也能跟朱权一较长短,那就是名将常遇春的孙子常诺。我曾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他年约十七八岁,剑法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身形跟我昨日见到的伍樱阁阁主也有五成以上的相似。”
“哦,我记得老大你说你想到了四个有嫌疑的人?”廖之远认真地挖着鼻孔问。
陆江北点头回答:“不错,除了朱权和常诺,还有扬州漕帮的少帮主风扬,以及近年来在江湖上崛起的‘百剑山庄主人’孟彦,也都有着与我力战百招不败的本事。前者和常诺一样十七八岁年纪,身量也与常诺差相仿佛;后者大约有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比前面三人都高大一些。昨夜的官道上,我与伍樱阁阁主激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对方用白巾蒙面的同时还有可能改易了身量,所以,朱权常诺风扬和孟彦四个人全都有嫌疑。”
廖之远长大嘴巴说:“原来近年江湖上出来了这么多的少年高手,我‘京城百晓生’对此竟一无所知,真是惭愧!其他三个都是我不认识的也就罢了,朱权那小子可是跟我一起在军中待过,整日一副软脚虾的模样把小爷我耍得团团转,想起来就窝火!既然老大你说他的嫌疑最大,那就从他开始查起吧!”
“正合我意。”陆江北点点头,“假如朱权就是伍樱阁阁主,那么他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在觅地疗伤。本月二十二日是大宁校场演兵,而大宁府距此有一千两百多里,伤重的他是绝对无法出席阅兵的。我派去的飞毛腿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咱们这边,到时如果朱权真的缺席了校场演兵,你就先以‘擅离职守,贻误军机’的罪名去驾前参他一本,不管他跟伍樱阁有没有关系,都会引起圣上的注意。”
廖之远也觉得此法可行,附和道:“这个法子不错,咱们的圣上生性多疑,就算表面上他说不打算拿朱权的这个小过失做文章,暗中也会让东厂密探去留意朱权的动向,那样一来,朱权以后再想离开大宁去参与伍樱阁的行动就是难上加难了!好!就这么决定了!老大你就在这里安心疗伤吧,我现在马上回山庄里吃吃饭喝喝酒,养精蓄锐之后好跟朱权周旋到底!”说罢他抱拳一礼,豪迈地一撩长袍的前摆,转身就要离去。
“你且慢走!”陆江北连忙叫住他,“山猫,我,我还有一事……”
廖之远转回身,脸上写满了“我很惊讶,我太惊讶了”,他鼓着一对眼珠问道:“不是吧,老大你还有事交办?可是现在咱们的人手不够啊!老高放假了,小段赶着马车回家了,其他的人都去东大街喝茶看戏了,我一个人的时间和能力都有限,一次只能办一件事啊!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捡这个案子办吧,什么事情能大过这个?”老大啊老大,你也有今天,快来快来求我吧!
陆江北苦恼地低头思忖了片刻,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在眉心处打成结,因为之前跟廖之远的一翻纠缠拉扯,让他的黑发略显散乱地披在肩头,有一绺还裹在了衣领里面,不偏不倚地用发梢一端吻上那道细白的锁骨。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软声同廖之远商量道:“山猫啊,我也知道你辛苦,可是这件事除了你没人能办成,只好请你再多辛苦一下。之前你不是提到,齐玄余在何当归的小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还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此事甚是奇怪。你想啊,就算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一般模样,也称不上是什么‘惊天秘密’吧!”
廖之远歪着头挠一挠下巴:“嗯,其实吧……那家伙来找我的时候,我们一起喝了不少酒,可能是我当时喝醉了酒听错了,也可能是他喝醉了酒大舌头说错了,就像这样——‘惊天大秘’——‘惊天大秘~衣’——‘惊天大美~人’,呵呵,可能他只是在夸那何小妞长的漂亮,让他一下子就害了相思病。”
“死猫,你再这样胡说八道,虽然我此刻动弹不得,但也有法子让你吃些苦头!”陆江北被对方又勾起了火气,紧声道,“齐玄余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中都清楚,而他那样一个人,以前又从未见过何当归本人,只因为一张她的小像就专程去长夜阁查起她的身世来,这其中定然大有古怪!”
“古不古怪的,又关我何事?”廖之远反问,见陆江北答不上来,于是转身又往门外走。那何小妞才几天功夫就生生地夺走了自己最铁的三个哥们儿,让他们变得一个比一个对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老大只剩半条命了还惦记着她,怎么不让自己嫉妒了?
“站住!”伴随着这道声音,一道蓝光与廖之远擦身而过,然后径直越过他的耳际,拦在了出门的冰雪通道上。下一刻,炫目的蓝光盛极而灭,那一扇跟寒铁一样坚固的丈许高的冰门瞬间分崩离析。
冰窖的另一头,仍然半坐在床上的陆江北冷喝道:“山猫,你也想试一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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