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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两小儿无心玩闹（第1页）

冯立嶂自打送冯文珊进京出嫁后，就一直没回来，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不回来最担心的莫过于方灵仙和冯文珍了，冯文珍担心父亲没人照顾，身体有恙，方灵仙是担心他又在京城找了别的女人，生了儿子，打乱自己所有的计划。府里有烧香拜佛求他快点回来的，也有天天默念求他在京城多待些时日的。好在冯立嶂虽然人没回来书信倒没断，冯文珊和简山也不时有书信来，看样子一切顺利，并无异样，冯家大宅里的这些女人才稍稍安心。自从冯文珍的身子好些了后，乔氏也不常往后园子来了，见方灵仙安分了许多，连门外盯梢的也撤走了。萧素素、方灵仙、刘红袖、冯文珍这些人每日里一处游湖看景、针线女红、教养女儿、抚琴作画倒也自得其乐。只是刘红袖偶尔在背后说些方灵仙的闲话，方灵仙知道了也不计较，刘红袖反倒没趣，也不大说了，相处的久了也就没人再提什么青楼、赎身之类的话了。更何况莺儿和文绣两姐妹相处极为融洽，每日一处玩耍，一同跟着萧素素学诗书，跟着刘红袖学针线刺绣亲密的很。冯立嶂在家的时候让人在花园里扎了两个秋千给这两个小女儿，刚刚入春，正是荡秋千的好时节，两个小丫头天天都要在秋千上消磨几个时辰，玩玩闹闹的连大人看了也忍不住想要上去试一试。

孟掌柜每个月的月初和中旬都会来府里给乔氏把脉调理，每次孟掌柜来之前，乔氏都会让人把莺儿和文琇叫过去一同给看看，小孩子身体娇弱，难免脾胃不和、招风着凉，虽然她不待见这几个姨太太，可孩子到底无辜，更何况有冯文珍在，该做的表面功夫她还得做足了。所以，只要三位姨奶奶和冯文珍无恙的话，孟掌柜一般是不会进后园子的，孟掌柜不进去陈连生自然也就没机会进去了，进不到园子就见不到玉竹。这些日子冯立嶂和简山都不在，乔氏管得严，府里的丫头没有牌子都不许离府，玉竹也出不去。一应日常调理的补药都是药堂的伙计送到账门房，由门房的妈妈送到鸢尾处，再由鸢尾给送去。别说后园子了，连前院都到不了。陈连生没法，虽然他现在顶的是简山的职位，可是为了能见到玉竹，他自愿把来府里跑腿的活儿全揽下来，不管进不进得了院子，他都要来碰碰运气，每次来都要在账房消磨半天，时间长了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了他的心思，时常有人拿这个开玩笑，他也不恼。

这天早饭后，陈连生又借着月末盘点送账本的机会，在账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大管家钱奎打趣道“连生呀，要不你把药堂的差事给辞了，我跟太太说说把你调到账房来，你来账房可比我手底下这些小厮勤快多了，用不了多久我这个总管的位子就是你的了，到时候简山那个老家伙有多少女儿都得求着嫁给你，比你在孟掌柜手底下学规矩要好的多”。

陈连生憨憨的笑着说道“钱总管您又跟我说笑，账房哪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我可学不会这儿的门道，还是安安的在药堂抓药算了”。

管车马的吴管家是一个老实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在玩笑，以为钱奎说的是真的，竟然一本正经的说“连生你可不能听钱管家的，药堂学的是手艺，你小小年纪已经是宁波永安堂总号的买办，日后定比你师傅要出息，要是再跟孟掌柜学些医术，难保老爷不派你去哪个分号做个掌柜”。

吴管家的认真竟引得账房里一阵大笑，连陈连生都忍不住笑起来“吴管家，您别听钱总管的，他这是打趣我呢，嫌我赖在这儿不走，”陈连生走到屋子中间向这些坐在一处闲聊的管家仆妇磕头说道“各种婶子大爷，可怜可怜我，再容我多待一会儿吧，老爷跟师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要不跑的勤快点，万一太太一高兴把她许给别人了，我就只剩下哭了。我的终身大事就仰仗各位了，连生日后定有重谢”。

几个前来换对牌、领月钱的婆子仆妇也凑着热闹说“先别说嘴，一竿子就把我们推到日后了，先把今日的好处拿来再说，不然今年外放丫头的时候提醒太太先把玉竹放出去”。

吓得陈连生赶忙跪在地上恳求，口中连连说道“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好酒好肉的伺候众位婶子大爷”说完一骨碌爬起来，赶忙跑出去打酒买肉。

每月负责领月钱的是吴管家的老婆，她把领了的月钱拿到鸢尾处的时候，鸢尾正忙着给冯立嶂裁剪过夏的单衣，乔氏要她尽快做好，赶最近上京送药材的时候让人带给冯立嶂。原本后园子的月钱是冯文珍管的，可是冯文珍去年病了一场后，乔氏担心累着她，就让鸢尾接手了。只是这会子她实在走不开，于是放下手里的剪刀说“这活太太要得急，我实在撩不开手，烦劳妈妈你替我跑一趟吧”起身走到里间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账本和一个盒子接着说道“这个是月钱簿子和朱砂，每一房该给多少都有数，你只让领钱的在对应的地方按个手印就是了，她们都知道”说完就把账簿和朱砂递给她。

吴家的只站着也不伸手去接说“姑奶奶，您这不是难为我么，我又不识字，要是放错了月钱挨打事小，弄不好会被太太赶出去的，您还是派别人去吧”。

鸢尾想了想，觉得这老妈子说的也对，可是乔氏上香去了，把人都带走了，这一时间也没个会看账的闲人给她，可巧方灵仙跟前的竹心刚刚给乔氏回完话，被鸢尾叫住了“竹心，我记着你些许识得几个字，你就陪吴妈妈走一趟吧，规矩你都知道，别发错了。”竹心兴高采烈的接下差事，带着吴家的往后园子去了。

穿过月亮门只见凌霄、玉竹、百合三个陪着冯文瑛、冯文琇在水榭玩，吴妈妈看见玉竹在，想起早上陈连生的事忍不住说道“刚刚还说着呢，这就看见正主了，该得我向姑娘讨杯酒喝”。

几个人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凌霄说道“妈妈早上吃了什么稀罕物了，没头没脑的乱说些什么呢”。

“那里是我乱说哟，是玉竹姑娘的好事近了，我来传个话，姑娘能不赏我一杯酒吗”？

玉竹没头没脑的被人这么打趣，脸刷一下就红了，生气道“你个老货胡说些什么，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吴妈妈这才把早上陈连生在账房的事情说给她们听了，凌霄、百合、竹心听完都哄然大笑，推着玉竹说“那是该要酒喝得，恭喜恭喜，没想到老爷和简师傅不在，倒把新郎官急坏了，不等三媒六定就要来抢人了。以后可不能再叫玉竹姑娘了，要叫陈大嫂”！

玉竹被她们几个一阵起哄，羞的满面通红，气的干瞪眼，自己一人难敌四手，说也说不过，跺着脚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人，早晚下十八层地狱”说完气呼呼的就跑回去了。

百合得知鸢尾要玉竹帮着派发月钱，方灵仙和刘红袖在亭子里下棋，家里没人，不放心竹心带着吴妈去，于是自己先领了月钱，又拜托凌霄帮忙看着文琇，自己先回去把钱放好。凌霄让吴妈只管去丁香院，草果在家收着也是一样。几个人走后，凌霄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水边玩。

刘红袖和冯文珍在沉香院的小花厅里做绣品，两人送走了吴妈和竹心，就见玉竹一个人站在后院的芭蕉前，把芭蕉叶一通乱扯发脾气，刘红袖说“你跟这些个死物置什么气，好好的叶子都弄得没法看了，你要骂就到京城骂简师傅去，好好的不回来替女儿操办终身大事，在京城瞎忙个什么劲。”刘红袖见玉竹没反应，还在哪儿胡乱撕扯，接着说“快进来吧，天儿不好要下雨了，仔细淋了雨。你瞅瞅她还害臊了，大姑娘家家，早晚得嫁人，人家也没说错么”。

“你快别说了，一会儿该哭了。玉竹，别生气了，多大点事，你该高兴才是。我看陈连生这人不错，重情重义还能吃苦，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你呀，没看错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是玩笑又是安慰，玉竹死活就是不肯进来，气鼓鼓的不说话。突然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园子里粗使的老婆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说“小姐落水了”。

三个人都吓得愣住了，刘红袖倏地站起身，焦急的问道“哪个小姐，莺儿吗”？

“四小姐落水了”！

刘红袖还没等反应过来，冯文珍已经跑出去了。水榭就在沉香院门口不远，一时间“小姐落水”的声音就在沉香院传遍了，看冯文珍跑出去了，刘红袖和玉竹也赶忙跟着往出走。

凌霄疯了似的趴在岸边，几个婆子仆妇围在水边干着急，莺儿坐在草丛里哭的嗓子都要哑了。冯文珍边跑边骂人还不快下去捞人。冯文琇在水里扑腾着，冯文珍让人赶紧脱衣服解腰带，她正要下水被刘红袖一把拉住，冯文珍以为刘红袖不愿意救冯文琇，正要开口骂她，玉竹和沉香院看门的婆子已经下水了。冯文珍不停的喊着“琇儿、琇儿别怕”。

萧素素和方灵仙的棋只下了一盘，第二盘刚开局，就见月亮门边打扫的婆子跑过来大喊“小姐落水了。”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往外跑，也来不及问是谁，就是死命的跑，边跑边哭，萧素素几次差点摔倒，方灵仙也顾不得拉她一把，哭着往水榭去。跑到半道有人来回“四小姐救上来了，人在沉香院”，方灵仙听到四小姐三个字，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萧素素和两个婆子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来，又赶紧找人也把她抬到沉香院。

沉香院外乱哄哄的忙作一团，看热闹的、着急的都有，只见陈连生从月亮门转出来，往里跑，一群看见他进来也来不及躲。原来刘红袖早派人去前院通知找大夫，话传到乔氏耳边，乔氏也吓了一跳。早有人通知了门房，要车马去请孟掌柜，陈连生买来了酒菜一群人都在账房外的套间里大吃大喝，突然听到小姐落水要去请大夫的话，一下子就慌了，陈连生以为是冯文瑛落水了，急忙找吴管家要马，就要赶回去请孟掌柜。还是钱管家稳重，他对陈连生说“还是吴管家去请孟掌柜，你也是懂医术的，赶紧先进去看看，救人要紧，太太要是问起来有我呢”，陈连生听完撒丫子就往里跑，萧素素、方灵仙和陈连生几乎是同时进的沉香院的门。

玉竹她们把冯文琇救上来后，直接抱进了沉香院，也来不及进屋，就直接放在了小花厅的长条案上，刘红袖和冯文珍赶紧给孩子脱了湿衣裳，拿来干净的被褥包裹着，边上一群人围着喊冯文琇的名字，不让她睡过去。陈连生进门后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到了花厅，看冯文琇还有意识，让人快把她翻过来，拍打后背，赶紧把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方灵仙见女儿直挺挺的躺在长条案上，腿早就软了，几个人把她架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她看着冯文珍、刘红袖几个人折腾着女儿，哭的嗓子都没声了。萧素素见女儿冯文瑛缩成一团躺在凌霄怀里，两个人就坐在花厅的角落，怯生生的看着这些人，好像吓傻了。赶紧过去抱着女儿，问她怎么样，见女儿的衣服都干着，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过去帮忙照料文琇。

方灵仙见萧素素站在女儿身边，疯了似得扑过去一把将她推开，她指着凌霄和冯文瑛说“是你把琇儿推下去的，是你，是你们要害琇儿，我要你给琇儿赔命”，说着就要上去拉冯文瑛，冯文瑛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直楞楞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流。围着的人又赶紧上前去把方灵仙拉住。

正在忙着拍打冯文瑛的刘红袖，见方灵仙要打萧素素和冯文瑛，把手中的毯子一把扔在地上，开口骂道“你要疯，去窑子里疯去，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要不是我们救文琇上来，你去跟阎王要孩子吧。”骂完赶紧上去从凌霄手里把冯文瑛抱起来，让人扶着萧素素和凌霄，带着孩子一起进自己的里屋了。

方灵仙无助的坐在地上看着女儿，再看看萧素素的背影，刹那间觉得天都要塌了，哭着骂道“为什么你女儿没掉下去，为什么是琇儿，不是她推得，琇儿怎么会掉下去的，你们还我女儿，你们赔我女儿”。

玉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看见方灵仙坐在地上胡乱骂人，走上前去说“方姨娘，你先别慌，你没见有大夫在么，四姑娘没事，你安静些吧，你不急着救人，倒先骂起人来，谁跟你说的是三姑娘推的，不过是小孩子玩疯了，不注意，失足而已，快起来吧”。

见玉竹来拉自己，方灵仙又一把将玉竹推开，接着骂道“你们主仆也不是好人，总想着害我，刘红袖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要害我的孩子，做梦吧你们，害了我琇儿，我要你们都抵命”。

周围的人见方灵仙越说越离谱，都上来劝，冯文珍也忍不住说道“方姨娘你失心疯了么，见谁骂谁，要不是玉竹下水把琇儿捞起来，琇儿早没了。你在这儿骂来骂去的到底要做什么，还嫌不够乱么？”又对围着的人说“都出去吧，也帮不上忙，凑什么热闹，百合、紫竹还不快把姨娘扶起来，摊在地上成何体统”。

听了冯文珍的话后，方灵仙立即安静了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也都散出去了。拍打一阵后，冯文琇一口一口的把水吐出来，渐渐有了意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候孟掌柜也请到了，他在门口正要行礼等通报，冯文珍不耐烦的说“孟掌柜就别讲究了，赶紧来看看吧”。

孟掌柜这才赶忙走上前拉起冯文琇的手把脉，又翻开眼皮，检查一番后，问了陈连生的施救过程，缓缓说道“没大碍了，只是受惊严重，需要小心静养，我这就开方子”。

方灵仙一下子跪在地上，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一下子有了力气，上前抱住女儿。方掌柜开好了方子递给陈连生，又对冯文珍说“先把小姐安顿到床上歇着吧，仔细别着凉，一定要静养，千万不能再受惊吓”说完起身就要走。

冯文珍突然想起来冯文瑛还在里面，说道“烦请孟掌柜进去看看三妹妹吧，她也受了惊吓”。只是冯文瑛在刘红袖的卧室，她不好就直接让孟掌柜进去，先打发人进去说了一声，不一会儿紫苏走出来说道“请方掌柜进去”。

方掌柜这才进去给冯文瑛把脉，她也是受了惊，只是冯文瑛哭喊的时候伤了嗓子，虽然比冯文琇受的惊吓轻一些，到底还是伤了神，他也一并开了药方，出来交给陈连生，冯文珍见冯文瑛也没事，这才叫人送方灵仙和冯文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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