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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向日本强盗反攻。
他,强占我们国土,
残杀妇女儿童。
我们保卫过京沪,
大战过开封,
南浔线,显精忠,
张古山,血染红。
我们是人民的武力,
抗日的先锋。
……
我们的歌声冲上夜空,像风一样卷走了满天的阴云,月光在树林间行走,星星在辽阔的夜空温柔地眨着眼睛,小鸟在树枝上鸣叫着,就像是为我们伴奏。多么美丽的夜空,多么美丽的祖国,多么美丽的勇士。那些熟悉的面庞,那些小说中的人物现在都在我的面前,他们没有一个人死掉,也没有一个人是悲伤的。我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觉得非常满意。是的,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但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少了一个人。我再次细细地看着他们,终于想起来了,是赵二狗。我看了看李茂才,问他:“赵二狗呢?”李茂才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是啊,他在哪里?似乎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他了。”陈傻子站了起来,长江就在不远处,明亮的江水镇静从容的流着。他忽然伸出手,指着前面朦胧的夜色,大声地叫起来:“回来了,回来了,赵老兵回来了!”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有个黑影慢慢地移动过来,越来越近,篝火映着他的脸,他的头发上、衣服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果然是赵二狗,天啊,这么冷的冬天,他居然从长江中游了过来。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脸色灰暗,神情憔悴,我们站起来扶着他,他在倒下去之前,举起胳膊,手中提着一个用塑料包着的笔记本电脑包,我一下子认出来了,那是我的松下笔记本电脑。他喃喃地说:“你把这个忘在大方巷了,我把它取回来了。”
我忙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还好,并没有坏,我即将完成的小说《战争往生》还在。我很激动地问他:“你没事吧?”
他躺在地上,头枕着陈傻子的胳膊,喃喃地说:“我没事。什么都可以丢,但你的这个笔记本电脑不能丢。你还没写到我呢。你赶紧把它写完,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又成了一个兵贩子跑回家了呢。告诉你,我还要打鬼子呢……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是我们七十四军的军歌吗?”
我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道这首歌,它是田汉在1939年1月特地为第七十四军写的。但现在是1937年12月的长江岸边啊。我摇了摇头,时间又走到另外一条岔道上了。
我们的歌声刚刚落下,曾小艳站了起来,她微笑地看着我们,清了清嗓子,说:“我为大家唱首歌吧。”她唱了起来:“从前冬天冷啊夏天雨呀水呀,秋天远处传来你的声音暖呀暖呀……”这个歌怎么这么熟悉?我使劲地想呀想呀,终于想起来了,是萨顶顶的《万物生》。这是我在2009年最熟悉的一首歌,我把它定成我的手机铃声了。我的泪水出来了,2009年,多么遥远啊。我歪了一下头,看到了放在我脑袋边的手机,忙拿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解放军出版社编辑偏岩老师的声音:“《战争往生》写好没有?”
我忙说:“快了,你等等,还有一章没有写,还有一个叫赵二狗的人,我还不知道他后来还有什么经历……”
我突然愣了一下,急急地问他:“你在哪里?”
他说:“我在北京。”
“啊,你还在北京?北京不是沦陷了吗?你出来了吗?”
他说:“北京早就光复了!我刚从一个噩梦中走出来,梦见你被日本鬼子包围了。”
我叫了起来:“他们还在啊,他们还在啊。”
他说:“你是不是写小说入迷了?现在是2009年12月21日早上7点,太阳就快升起来了,你的小说也该写完了吧?我恨不得马上看到!”
我一下子跳起来,满天的繁星没有了,树林上的小鸟叫声没有了,篝火没有了,李茂才们没有了,我站在办公室的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我那台松下笔记本电脑,我趴过的地方,有着大片大片的泪水,电脑正在运行屏幕保护程序,我动了一下鼠标,是我正在写的这个小说《战争往生》,也就是你们正在看着的这个小说。
我愣了一下,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电脑旁边放着一张报纸。那是南京的一份晚报,我急忙抖开报纸,找到B5版,左上角有一篇新闻《城南命案,弱女子毒死两个壮年男人》,还有一个副标题《懦弱“小弟”帮“老大”强暴自己女友》。
我急忙趴在报纸上,飞快地看着这个新闻。
那上面的字像一只只蜜蜂嗡嗡地叫着钻进我的眼睛里,趴在眼膜上,从金黄色的肚子下面伸出黑色的螯针,狠狠地蛰着我,螯针折断在眼膜里,毒液注射进去,飞快地扩散着,很快就扩散到了我的整个脑袋,脑袋像南瓜一样膨胀起来,疼痛得整个皮肤都麻木了,我抱着脑袋,疼痛几乎使我忍不住要往墙上撞去。风从窗外吹进来,那份报纸在风中呜呜地哭着,就像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售票员的哭泣……
想起来了,我昨天晚上采访完李茂才后从铜井镇回来,在雨花台下车时,那个中年妇女售票员给了我这份报纸。我昨晚就是在哭泣中呼喊着那个年轻的女售票员的名字昏昏地睡着的。所有的事情都可能是梦,但这件事是真的。
老天,赶紧让这个小说结束了吧。
我扭过头去,从窗户往外望去,太阳正从东边慢慢升起,阳光穿过被污染的空气,照着这个色彩艳丽的城市。一座座高低不等的楼房拥挤在一起,像森林里的灌木密不透风,一个巨大的气球正慢慢地在城市上空移动,上面挂着一个长长的条幅,写着和鲜血一样鲜艳的红色大字“再还男人雄风”。那是一家男性医院的广告。有风吹过,条幅在空中发出了唰唰的响声,它在笑。
这是南京,这是2009年12月21日的南京。
第十四章我是英雄
你是不是忘掉了一个人?
是的,但我想不起是谁了。
哈哈,是赵二狗啊。老人像个开心的孩子一样笑了。他可能觉得他的记忆力比我还要好,因此有了小小的兴奋,干枯的手摩挲着藤椅的扶手,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他安慰我说:“你忘了很正常。我本来也把他忘了,我从南京逃了出来,在医院住了三四个月,然后归队了,我谁都没忘,陈傻子、王大猛、大老冯,甚至丢儿我也没忘,一想起他们,我就忍不住要流泪。但我就是没想起赵二狗,可能是我在南京时就认为他已经逃跑回家了,下意识地把他从脑袋里抹掉了,再也不想他了。回部队两个月后,赵二狗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大吃一惊。你猜我第一句话是怎么对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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