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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被刷成介于蓝色和青色之间,比那所谓的知更鸟蓝要稍微深一些,应该是多调了一点灰色;家具看起来线条舒展优雅,很像以前在装饰艺术书上读到的二十世纪初期法国的新艺术风格的实物;地板是木质的,尽管有采光良好的落地窗,在这样的天气下仍然只是泛起一点暗沉沉的光芒,沙发、书桌和画架边上则铺着花样繁复却优美的绒毯;天花板上也看不见水晶灯,取而代之的是一枝风格简洁古朴的黄铜吊灯,只是原先插蜡烛的地方全部换成了灯泡,黄铜的配件被擦得锃亮,但还是能看出是颇有点年岁的老家伙了。
这房间大极了,家具和摆设却不多,只是一器一物一望而知无不经过精心搭配,从容得体,又疏密得当,和过来的路上看到的糟糕俗气的陈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郁宁呆在门边足足好几秒,等她回过味来,才记起早在一会儿前,门就合上了。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但充满了熟悉的味道:那是油画颜料和松节油混合在一起的属于画室的味道,干净的地板上有一些纸制模型的半成品,书桌上堆着的看起来则像是画稿和另一些还没剪裁的线稿模型。郁宁眼尖地瞄到那张巨大书桌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并不大,画框也很朴素,因为隔得远,只能模糊地看见一棵大树的轮廓。
尽管只是之前那毫不真切的一瞥,郁宁却莫名觉得这幅画绝对不坏,加上她等的人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要出现的征兆,于是郁宁走了过去,踮起脚仔细辨认画的细节——她看见一轮细瘦的月亮,巨大的树有着浓烈如阴影的树冠,似乎正迎着强风,树下那一大片野草只是草草勾勒数笔,乍一看像是涂鸦,可再定睛一看,简直能看见风的走向,才使得它们是如此这般被吹折了腰身。
她忍不住盯着这幅两尺见长一尺见宽、连纸张都开始泛黄的画出神良久,不知过了多久才如梦初醒一般试图去辨认左上角的签名:“r……e…………”
天色晦暗,手写体又不怎么好辨认,郁宁无声地念念有词,一想到这几个字母可能连接出的名字,心跳都莫名加快了,整个身体不知不觉之中愈发靠近墙壁,以确认接下来那个的“b”并不是激动之下的自我暗示。
灯在这个时候忽然亮了。
借着灯光她认清了这个签名,尚来不及狂喜,大脑先一步意识到有人来了,于是整个人就像是听见一点点风吹草动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转过身子,房间太大了,她用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看见站在房间另一个角落的男人,正如她近于警觉地正盯着他,他也在沉默地注视着郁宁。
很奇怪的,郁宁先是留意到他身后那个并不显眼的侧门,然后是他被绷带吊起来的左臂,接着才看向对方的脸。那是个年轻的男人——郁宁大胆地猜想他二十刚刚过半,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眉眼深邃,鼻梁笔挺,形状优美的嘴角微微上扬,是天然含笑的风流面容,只是可惜此时眼里一无笑意,让他看起来既不好亲近,更有点儿老成。
感觉到对方头来的目光,郁宁浑身都绷紧了,但就在审视的时间长到即将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前一秒,他收回了视线,目光乃至面部的线条也在同时稍稍放柔软了:“久等了,我是严可铭。”
说话的同时他朝着郁宁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郁宁一时间觉得自己像被逼到死角里的小动物,绝望地等着猎人或是猛兽过来发落她。这个荒谬的念头继而娱乐了她,她走神了一刻,等再回来,严可铭已经近在几步之外了。
郁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脚跟立刻顶到了墙角,她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看着严可铭,声音里的中气并不那么足:“严先生,您、您好……”
严可铭似乎并不介意她之前在这间房子里东张西望的行为,握过手后示意郁宁就座,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想喝点什么?”
“我不渴。”
说完这句话后郁宁愣了一下,内心里忍不住懊恼这拒绝未免太生硬,正想再加句什么挽回一下,严可铭已经摇了铃,下一刻那之前为郁宁领路的中年男人静悄悄地推门而入,又在听到严可铭“可以端茶来了”这句话之后,同样静悄悄地合上门出去了。
“魏萱前几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简要地告诉过你接下来一个月里你的工作是什么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干净利落地切入正题,郁宁却吃惊地望了过来,在看见严可铭包含了一丁点儿笑意的目光之后,低声地开了口:“……我以为今天只是面试……”
她站了起来,拿起放在脚边的手提包,把事先准备的一些习作拿出来交给严可铭。布包经过一程的风雪已经有点湿了,好在小心翼翼保护着的画纸都没问题。严可铭扫了一眼那一叠画纸上最上面的一张,才伸出右手接过了,一张张地翻了下去。
房间里很安静,纸张翻动的声响似乎都比平时要大一些。郁宁起先还试图去窥看严可铭的神色,想从其中观察出一点暗示。但很快她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反而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她没有办法不去看严可铭的脸。
在黑色高领毛衣的映衬下,严可铭的皮肤显得很白,只在下颔和双鬓显出隐隐的青色印记;近看之下整张脸轮廓分明,线条非常动人,却并没有任何阴柔气,也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双充满英气的好眉毛吧。
专注中的两个人都是被轻轻的敲门声拉回的注意力。郁宁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根本是肆无忌惮地盯着一个第一次见面并且有可能成为她雇主的男人在看,一时间耳根子都火辣辣地燃烧了起来。她蓦然心虚起来,匆忙低下头死死盯住自己的鞋尖,手指则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得到严可铭的示意后,管家进来为他们侍茶,轻柔的红茶香气又多多少少地缓和了此时房间里弥漫着的紧绷的气息。郁宁抬起眼来,等待着严可铭的下一个指示,或是一句对于她的习作的评价。严可铭这时放下了画,点点头:“可以。”
这样的评价来得过于轻巧,郁宁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下意识地目瞪口呆地“啊”了一声,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她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这声叹息来自自己,刚刚才平复下去的热意又一次浮上了双颊:“谢谢……”
“那继续刚才的问题——对这个月的工作,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郁宁下意识地摇头。
对于这样干脆的回答严可铭很满意:“很好。那明天上午十点见。”
“严先生……”听他的口气似乎是今天的谈话就此为止,郁宁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没问题,根本是还有一堆问题没来得及问,忙急匆匆地开了口,再次不免痛恨起自己的青涩来。
“嗯?”
他轻轻挑眉的神情煞是生动,郁宁看着直眼晕,低下眼轻声说:“魏萱只告诉我这一个月要做全职,但具体要做哪方面的助手,又要做些什么事情,她只说到时候会有人告诉我,可是您都说明天十点来工作了,我好像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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