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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你不回京城了（第2页）

叶五立刻噤声。燕七见叶五如此作为，虽然不知原因，但也收回了刀来。

老人背着手站在那里，他看着远处的周逊，许久，转身离开了。

在老人走后，燕七困惑道：“你认识他？”

叶五的嘴唇动了动，许久之后，才汇成三个字。

“沈还琚。”他艰难地道。

“沈还琚？”燕七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两朝首辅……沈还琚？”

老人回到了马车上，侍从问他：“沈老如今是回京城么？”

“嗯。”老人点了点头。

马车安静地行驶着。侍从坐在他的身边。在行驶过一道山弯后，老头突然道：“我曾有过一个师兄。”

侍从说：“师兄？”

“我那师兄……是妓女所生。而他的诞生，是一场意外，一个应酬，一次醉酒……那个妓女发现他时，月份已经大了，不好打下来。他的父亲于是在他出生后把他接了回来，记他在嫡母名下。至于那个妓女……一个妓女，是不配进国公府家的门的。”

“我师兄从小就知道他的嫡母，不喜欢他。而他也并非嫡母的亲生子。他父亲老年得子，对这个虽然是贱籍女、但同他长得最相像、也最聪明的儿子宠爱有加，不许任何下人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他总是装作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仿佛他自己也从来，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老人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忆过去的往事。

“……可他终究还是发现了他母亲的身份。有人发现一个又脏又臭的、在国公府挑泔水的老女人，一直躲在树后偷偷看他。他们以为那老女人心怀不轨，将她打了一顿，丢了出去。我师兄听见这件事，拿了些钱，去看那女人。却在路上，碰见了那飞驰的马车。”

“那个他从未见过、从未了解过、甚至他从未听见过她的声音的老女人，那个睡在草榻上，却在看见他第一眼时，便落了脏兮兮的泪的老女人……推开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人其实一直在偷偷地看他……”

“他的母亲为了他，掏出所有的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妓女。后来，又被寻仇的人打瞎了眼。她如今又老又丑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又能干什么活谋生呢？可她想见到自己的儿子……她在国公府里挑泔水，每七天，去一次。每次去时，她就偷偷地躲在树后，看那个意气风发的国公府小少爷，在前面走过……她只敢偷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么看着……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小少爷……”

侍从屏住了呼吸。许久之后，他才听见老人说：“你知道我师兄后来做了什么么？”

“……后来我师兄，他将那个女人的棺椁，挖了出来。他叫来了所有能叫来的人，要把她迁入国公府的祖坟中。他的父亲觉得他疯了，为了一个没有养过他一天的，且这么贱的女人发疯。可他当时，就站在那挖出来的坟坑旁，手里握着那把剑。他父亲问他，你要靠那把剑，打倒我们这里的所有人么？你以为你是谁，天下第一的武功高手么？”

老头说到这里时，突然笑了笑：“可他，却把那把被旁人以为是要夺取旁人性命的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说，我是国公府的少爷，如果她在这里没有一个坟坑。我在这里，至少也有一个位置。他说，他会抱着他母亲的棺椁，在此处安寝。”

“你和他是很相像的人，都是会为了同一件事，而突然发疯的人啊。”老头低声道，他看着前方，就像看着某处虚空，“那就……再让我，看看你吧。”

“让我再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侍从停了许久，才道：“沈老……想必与师兄，感情深厚。”

他说出这样的话后，那个被他称为沈老的老头，只是笑了笑。

“是身后，”他低声道，“当初，是我处决了他。”

侍卫愣住了。

“当年师兄叛逃的真相，我不得知，师父也已死。高宗更是将此事封存……”老人转着手指上的扳指，“你说，这世间还有人能从皇家的嘴里，挖出过去的那个真相吗？”

有雨落在车棚上。许久之后，他停顿，然后道：“坐船，回京城，回幽篁巷里。”

周逊看着远方烟雾缭绕的山水村庄，许久之后，他才听见燕七的声音：“周公子。”

燕七低声道：“如今下雨了，周公子回去吧。”

“下雨了。”周逊伸手，看见自己的掌心被雨水打湿，“是，下雨了啊。”

他收回手，许久之后，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你知道远处那片山叫什么山么？”

“什么……什么山？”

“月出山。”周逊轻声说，“我曾经想在那里的山脚下，开一处学堂。那附近，也曾是林家旧址……我母亲母家的，旧址。”

他不再说任何话，只是闭着眼，道：“去吧，将我母亲的衣冠冢，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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