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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区长。”
“军统局渝特区的区长,厉害。”
“为党国尽些薄力。啊,还忘了祝贺你,祝贺你荣升晚报社会部主任!”
“小小主任,呃,你咋晓得?”
“你的事情我都特别关心。你听英国bbc的英文新闻播报,就及时报道了反***和抗日战争的最新战果,得到了上司的青睐。”
“你个密探,间谍!我跟你说,有条消息我抢先报道后,其他报纸都没有出来,主编问我到底听清楚没有,我还担心了,第二天,各大报纸这消息出来了,我才松口气。”赵雯捂嘴笑,想到日特间谍,“哲弘,你说你为党国尽些薄力,你是尽了大力的,没得点儿建树,你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听说,刺杀日特第一女间谍南造云子,你就有头功。”
“你咋晓得?”
“我是记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凭你这发问,就证明你是参加了的。”
袁哲弘不置可否笑。
他确实参与了刺杀南造云子的行动。南造云子生于上海,其父南造次郎是老牌间谍。她精通骑射,能歌善舞,勾引了一批国军的高官,窃取了不少重要的军事情报。上海吴淞司令部给国防部的扩建炮台的报告就被她窃取了,日军进攻上海时很快就将其要塞摧毁。军统局多次派人暗杀她,她都躲过了。她对同伙说,这些支那特工根本不是我日本特工的对手。上前年4月的那个晚上,疏于防范的她单独驾车去霞飞路百乐门咖啡厅会见要客,刚出租界就被军统的人跟踪。她常去那咖啡厅会客,那里也埋伏有军统的人。穿中式旗袍的她戴大墨镜,观察四周,下车,将车钥匙交给门童,朝咖啡厅的旋转门走。“南造云子!”有人轻喊。她下意识回头,立感上当,迅速向旋转门冲。“叭,叭叭……”几声枪响,她应声倒地,33岁的日本王牌女谍魂飞咖啡厅前。那个轻声喊她的人是袁哲弘,朝她射去了第一颗子弹,击中她胸膛。
赵雯说:“佩服你,南造云子就该杀!”
“是该杀!”袁哲弘说。心想,你宁孝原总在赵雯跟前夸赞自己,我做的事情是不能讲的,可消息灵通的赵雯还是晓得了,我袁哲弘也是抗日的英雄,是无名英雄。大口灌香槟,拍打脑门,“咳,这香槟酒喝多了也打头。赵雯,也是你我才说了这些,你可千万要保密啊,绝对不能上报纸!”
赵雯乜他:“我是细娃儿呀,不懂事呀。”
袁哲弘挠头笑,喝酒,香槟酒如蜜汁下肚,是赵雯请他来吃沙利文的:“赵雯,你还要考验我?”
赵雯点头:“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当然要考验。”
有得空闲的宁孝原去找赵雯,她家的屋门上了锁。左等右等,她和她父母都没有回屋,只好登十八梯回返。天黑下来,昏暗的路灯亮了,他那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重庆的夏天,屋里是不能住人的。
十八梯的梯道两边摆满了凉椅凉席凉板,坐着躺着男女老少。男人几乎都只穿一条腰裤,女人穿的少得不能再少,细娃儿一丝不挂,最大面积地露出雪白的铜红的黝黑的肌肤。蒲扇纸扇篾扇摇动,既扇风也驱赶无处不在的蚊虫。火炉重庆的重庆人,酷暑季节在檐下街边过夜早习以为常,见惯不惊。宁孝原穿的军衬衫已是水湿。有小贩叫卖炒米糖开水,叫卖稀饭凉粉凉面,天好热,没有找到赵雯,他没有食欲。
“冰糕冰糕,青鸟牌冰糕,香蕉橘子牛奶豆沙冰糕,冰糕凉快耶冰糕……”
穿腰裤的男童背冰糕箱叫卖,唱歌一般。他叫住男童,买了两块豆沙冰糕,冰糕下肚,稍感凉快。
宁孝原走过较场坝,走到人流熙攘的“精神堡垒”前,那旗杆上的旗帜一动不动。没有风,有风也是热风。他挥汗左拐,先回宁公馆去避避暑热,问候一下父母。走着,看见一张磁器口的彩色广告,古镇被清丽的嘉陵江水和葱郁的歌乐山怀抱,想起件难忘的事情。
“娘,你看见那群鸽子,有几个带响弓巨大的眼泪忽然滚到我的脸上乖乖,我的孩子我看见五十四只鸽子可惜我没有枪……”
他是在歌乐山巡查路过林庙5号那土墙房子听见这朗诵的,这房子的位置不错,左望云顶山右望狮子山,四围松林环抱。他读过这首诗,是赵雯给他的晚报上刊登的冰心的诗。赵雯给他说,冰心是借母子俩的对话揭露那群“带响弓的鸽子”---日本飞机对重庆的狂轰滥炸;表达慈母渴求扛枪打日寇而又不可能的遗憾心境。他寻声轻步进屋,见一个朴素端庄的中年女士在动情朗诵,啊,她莫不就是大作家冰心啊,他听说冰心住在歌乐山上,恭敬地做了自我介绍。中年女士说,我是冰心,您就是英雄宁孝原啊,我在晚报上看到过您的事迹,快请坐。端给他一碗老鹰茶,请喝茶。介绍了屋里的来客。他万没有想到,这些来客是老舍、巴金、郭沫若、臧克家,都是如雷贯耳的大文豪。赵雯给他说过,冰心39年就来重庆了,是为躲避战火从云南瑞丽过来的。有关部门希望借重她的名气邀她参加全国妇女指导委员会的工作。可冰心觉得这工作除了替当局装点门面外,于抗战并无实际意义,就退还了聘书和薪金,躲到歌乐山上这土墙房子里潜心写作,为这房子起名为“潜庐”。这一向,勤于写作又生活饥馑的冰心病了,这些大文豪是来看望问候她的。郭沫若在屋里渡步吟诗赞她:“怪道新词少,病依江上楼。碧帘锁烟霭,红烛映清流。婉婉唱随乐,殷殷家国忧。微怜松石瘦,贞静立山头。”屋里人都拍巴巴掌,老舍的巴掌拍得响。郭沫若笑问老舍,你这位“文协”的领导,深居在北碚林语堂的屋子里笔耕,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老舍呵呵笑,感谢我夫人给我带来了百万字的长篇小说。冰心问,啥长篇小说?老舍说,我夫人九死一生从北平来渝,带来了她在北平的所见所闻,触动了我的灵感,我正在写长篇小说《四世同堂》,写了十之有三了。臧克家伸拇指,好,我等翘首以盼!宁孝原听着,感受到浓浓的文学氛围。这时候,进屋来一个要员,都认识,是委员长的御用笔杆陈布雷先生。一番寒暄之后,陈布雷说,想请冰心加入国民党。冰心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要在国民党受压时加入还有点儿骨头,现在你们当权了,我对国民党也没有什么汗马功劳,就不入了吧。陈布雷显得尴尬,就言说起其他的事情。
“哈,是宁老弟,回来了也不打个照面。”
迎面跟他打招呼的是也穿军衬衫扇纸扇的蔡安平。宁孝原晓得,蔡安平总部有人,又有战功,现在是联勤总部军运处的少将处长,军衔比他这个中校高,抬手敬礼:“报告处座,卑职返渝后登门去拜望过您,向您致谢,说您公务繁忙去朝天门码头了!”
蔡安平擂他一拳:“团座,不,师参谋长,你折杀我也,还称呼啥您的,见外呀!”拥抱宁孝原。
二人拥抱。
“活着就好,谢谢你对家父的关照!”宁孝原说,眼圈发热。那次战斗,日军的一颗炮弹飞来,他身边的蔡安平猛将他扑到,护到他身上,他安然无事,蔡安平的右肩被炸伤。他好感谢,为他请功,蔡安平获得了舍身救长官的“忠贞奖章”。自那,他对蔡安平的看法有改变,以前总觉得他神秘兮兮的,还暗地里告他黑状,其实对他忠诚。
“说啥谢哦,你我是生死兄弟,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蔡安平说。
宁孝原搂他肩头:“蔡兄,对的,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去年秋天,蔡安平的父母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被去他老家扫荡的日本鬼子杀害了,就他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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