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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渊重华见自家属下面上神色变来变去的,便将拳压在唇角轻轻一咳,暗示此刻不宜走神,魏慎这才回过神来,压了压止不住上翘的唇角,道:“他们不曾杀人,只是将郎君府上的人迷晕了藏起来,恐怕还是有些顾虑,只是想拖延此事,让郎君无法阻碍玄帝赐婚一事罢了。这些人留下的踪迹不算明显,亦掩去了许多,属下摸了两三天方摸到这些人皆隐在京畿的田庄里。田庄还算好查,不久便查出了是大师府下的手。”
渊重华面上看着十分平淡,只是喂着师玟清,心里却已然记下了大师府一笔。今日的鲈鱼还算好吃,又是渊重华一口一口喂着的,她一人吃了快小半条了,渊重华这才停了下来,又拿了巾子来替师玟清揩手。
师玟清摆了摆手,又执起了玉箸,夹出了剩下鱼腹上的鱼肉,一点点地剔了骨头,边剔边说道:“十分辛苦你了,今日之事我已知晓,须臾我便去安排后招。你倘若还未用膳,留在我这儿吃也好,只是可能有些清淡,不大合你们口味。”她说着,案上摆着的碟子里却已剔好了好些鱼肉。她垂着眸,便是剔鱼肉的模样也专注认真,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玉箸而是画笔一般,仿佛发着淡淡的光。
魏慎便咧嘴一笑,又邪气又活泼的很,正想应下,却吃了自家郎主一记眼风——渊重华还记着慕枫说魏慎招人的很,他从前倒从未觉得自家属下生的有多么好看,只是如今他见魏慎冲着师玟清笑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了,魏慎是生的好看些了,嗯,还是离他的世子远一些好。
魏慎心里撇了撇嘴,郎主真是小气的很,不情不愿地拒了师玟清,才出了门往渊重华如今那个园子去了,那里头也备着他们的饭呢,慕枫整日呆在那头。想到慕枫也在,倒是能捉弄他一番,心下又十分快活起来。
师玟清倒是知道渊重华意思,心里有些想笑又有些愉悦。她剔了一整碟的鱼肉,又拿了些酱油等物来,淋在雪白的鱼肉上。
渊重华便劝她:“你身子不大好,多吃荤虽说长肉,却不克化。”
师玟清碧瞳里便漫起清浅的笑意来,她将那碟子推到渊重华面前,连一贯寡淡的嗓子都含了笑,可见是真实快活的:“我已然饱了,是给你剔的。我见你不怎么食你的鱼,料想是我府里头口味淡了些,不合你口味,故而替你加些口味重的,下回你来我吩咐厨子做些你爱吃的。”
渊重华深深地看了师玟清一眼,便伸手去捂她的碧瞳,道:“叶微待我这样好,不怕我将你抢了回去当压寨夫人?”说着却将那碟子鱼肉端来面前,径直拿了师玟清方才才用过的玉箸,夹着鱼肉便吃了。
师玟清不大明白渊重华为何这般喜爱遮住她的眼睛,却也懒怠去动他,只说道:“我一贯这般的——谁待我好,我便待他更好。只是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人太少了罢,于是便要怪我十分不似他,怪我与他不亲近,怪我心思不正,又是怪我不爱说话甚么的,反正做什么都不对的。”
渊重华听得她语气一下子便低了下来,想起来上回师乾宁的折扇一事,心里便有些计较。
祺娘原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替师玟清缝制鞋袜,听到师玟清这般说,便悄悄地对着渊重华比了个“父亲”的口型。
渊重华心里便有了八分底,他说了些旁的,故意逗得师玟清又急又恼的,总归是比想着那些不快活的往事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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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娘子,晚辈想同您问问叶微其父之事。”
用过膳后,师玟清便去了书房处理公文及大师府诸事,渊重华便告辞了,说是回自个儿院子去看看公文,末了又油腔滑调地逗弄师玟清,说是若是世子爷想他了,即刻差人喊他便是了。
祺娘便喊了人收拾了饭厅,又拿了棉布随意地坐在廊下疏影里替师玟清纳袜子。不想渊重华并未走,从花树后走出,拦着她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态度谦和柔软,甚至是将自己放的比祺娘更低,十分尊敬。
祺娘眼里不自觉地泛起满意之色,嘴上却说道:“我家郎君之事,佛子大人还是问郎君的好。”
渊重华便说:“她性子那样敏感多疑,晚辈并不愿平白惹得她不快活,故而想请教您。”
祺娘见眼前的青年无一处不好,人中龙凤,正正和师玟清当算神仙眷侣一属,话倒了嘴边才想起个大事来——她家“世子”是个假郎君!这位佛子大人若是龙阳,岂不是苦了她的微微,于是这话已然到了嘴边,祺娘还是咽了下去。
渊重华有一长,便是洞察人心,他观祺娘面色,倒是猜到了八分。他薄唇未动,祺娘耳边却传来渊重华的传音入密——祺娘子,晚辈已知叶微是女郎一事,晚辈并非有分桃断袖之癖,是真心爱敬叶微。
祺娘面上便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来,此事算是南定公府最大的秘密,当年只有师玟清父母知晓,据夫人所说,连红玉娘子都不知道自家胞弟是女郎身。老郎主昏迷,夫人仙逝后,世上只余她一人知晓师玟清身世之秘密。
渊重华又传音入密道:“我深知她身份之紧要,故而我之属下并无人知晓此事,甚至有意暗示于他们我好龙阳一事,唯恐了外界知晓。叶微亦不知此事,晚辈恳请您勿要先行告诉叶微,也省的她心里生出芥蒂来。待时机到了,我自会同她说。”
祺娘一时消化不来这般多的消息,渊重华见她这般,心知她并不十分信,故而单膝跪下朝着祺娘行了个大礼,祺娘大惊,忙去搀他,渊重华身份之尊贵她心里十分明白,这一跪她受不得的。
渊重华却不肯起来,将礼行完方站起身,传音入密道:“这是我大云拜见父母之大礼。祺娘子于叶微宛如再生父母,尽心尽力,晚辈敬之。晚辈衷心爱重叶微,生二十有四,从未对旁人动心,遇叶微方知尘世寂灭有此人一人足矣。万望祺娘子成全,日后叶微要披荆斩棘,晚辈永伴其身。”
他的墨瞳里没有平日里的云山雾罩,亦没有靡丽妖艳的清波,只是温和安定,须臾浮起一丝谦和的笑意来:“叶微之命,正如吾命。一莲托生,托情托命,永不相负。倘若晚辈今日所言有半句虚言,自当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日后师玟清问起祺娘怎么就这样同意了的时候,祺娘笑着没说话,她又去问那个如雪一般的郎君,郎君亦笑着不言语,只是单膝跪在她身前,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再在她掌心写下一言:
“君子当立,唯有三跪,一跪天地,二跪父母,三跪吾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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