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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夜色如水（第1页）

虽说他们的确为中统的行事作风感到吃惊，但心中的疑虑也仅是一会儿就消散如烟了。孔俊义见沈光楣站在窗前默默地抽着烟发呆，他慢步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处，“队长，你还在想什么？担心铃铛的伤势？”

沈光楣微眯着眼，舔舔貌似已经干枯的嘴唇，把烟头扔在地上，脚尖捻熄了还在发红的烟头。“···俊义，我们其实不是去西南剿匪，西南的共匪哪里需要我们去剿。”

孔俊义当时本就对此有些许疑虑，但那个时候的爆炸来得突然，他也就没细细多想。“不是西南，那是哪里？”

“东北。”沈光楣利索地吐出两个字，恰巧这时黄兴傻乐着进门来，众人对他各种打趣取笑，其乐融融的气氛与沈，孔二人这边自成一体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孔俊义自然地闲靠在窗栏边，故作轻松道：“怎么，咱们这是要去投石问路啦？”

“呵，投石问路算不上，指挥官给我的资料上显示对方是具有战斗经验丰富的老空军，装备精良，咱们···这些小喽啰，恐怕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孔俊义严峻地看着沈光楣的侧脸，突然笑道：“那我先去写遗书。”他伸个懒腰，对正在打闹的兄弟几个戏谑地喊道：“嗨，写遗书啦。”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他们愣了几秒，然后一个个大大咧咧地各自坐到自己的书桌边，默契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摞纸，黄兴说道：“咱比比，看谁的遗书叠到最后。”

这是他们定的规矩，到战场上去一次，写一次遗书，没回来的由新来的人接替位置，接收遗物。沈光楣无比复杂地看着黄兴在奋笔疾书，他淡淡地说道：“你们要是有人结婚了，可以申请调离。”

他们知道这句话是针对黄兴说的，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黄兴的方向，黄兴正在写字的手一顿。他如往常一样，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满不在乎地笑，“队长，你瞎说什么呢。我是死都要和你们在一起的。”

“黄兴···”沈光楣还想再说什么，被黄兴急忙打断。

“队长，我比你们幸福好不好。我和玉莲说好了的，我回不来，她就替我收尸骨。我总算，是有着落了，哈哈哈。”孔俊义趁势说道，“那说起来，你小子命是比我们好。”

“副队，你可千万别妒忌，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让玉莲也替你收了。”孔俊义作势要揍他，黄兴连忙拿书闪躲，两个人又若无其事地打闹起来。

沈光楣自顾自地坐到自己的书桌面前，也拿出一叠纸，握着冰凉的钢笔，他不知道这遗书如何写，也不知道写给谁，更不知道如何下笔。他环顾四周，面冷心热的俊义，活泼乐观的黄兴，还有小赵···他只想把他们活着带回来。最终，他只是在开头提笔写下几个字：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们习惯在每次征战之前细细地擦洗一遍自己的战机，这个老家伙可以为他们挡去不少的子弹，机油，机翼，防护窗。孔俊义靠在机翼边，一遍一遍抚摸着，眼眸却望向深深的蓝天，闻着阳光里渗透的空气的味道，思绪飘向某个一片祥和之地。

“俊义，那天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你知道我和赵护士说了什么吗？”沈光楣来到他的身边，同他一道望着蓝空，环抱着手一时轻松无两。

“说了什么？”

“我同她讲，让铃铛好生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要重新帮她取个名字。”

孔俊义诧异地看向他，惊奇道：“名字？为什么？难不成你···该不会是···”孔俊义不自觉用手指着他。沈光楣一把拨开他的手，“瞎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有个好名字才对。”

“别指望我现在告诉你，等我回来。”沈光楣微笑道。

他们一声招呼没打，就直接飞走了。玉莲硬生生地忍住了担心，只是每次听到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机鸣声，她会忍不住抬头望望，是不是他。铃铛也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的那一头，她的人生里又多了几个牵挂。

在飞向东北的途中，7000米的高空，东北一向很冷，云雾缭绕。为了占据更好的视野，他们必须向下降低机身，但是却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为此他们排成队形，形成前后犄角之势，以防敌人来袭。路上的流民成群，他们都是逃难的，大车小车，大物小物的各色行囊包裹，他们饿得面黄肌瘦，只要一听到天空中有飞机的声音，他们就会四处流窜，更加不成队形。

“队长，怎么这么多的难民。”他们通过对讲机来传达讯息。

“是啊。太多了。”他们在上面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一条长龙似地在地上胡乱摆尾。正在这时，前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还有熟悉的飞机的声音。

沈光楣急道：“拉升，上去！快，找云层隐蔽。”敌军数十架飞机黑哄哄地齐齐压近。他们刚刚见着影儿，就开始胡乱向下投弹，地上的那条长龙被拦腰斩尾，无数大坑显现，人群哭着喊着四处开始乱逃。

“队长，我等不了了！你快下命令吧！”

沈光楣此时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但是他必须要冷静面对，不然只会白白送上性命。“俊义，你带一分队的兄弟向前包抄，吸引敌人火力，争取时间，我们从两翼夹击。”说完，他们顿时分成两股分队，从两边分头行动，分头夹击。

一位队员在掩护孔俊义的途中，被敌军发现，一炮从空中打落。“副队，你们要好好的。”机身着火，迅速坠落，掉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爆炸了。

“李现！”孔俊义大叫他的名字，眼泪都来不及落下，又是一阵猛烈的攻势。

“撤！”沈光楣命令道，言语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他们急欲摆脱敌人的纠缠，黄兴正当要击落一架敌机，不想从后方又来一架，眼见后方的敌机瞄准了黄兴的飞机，沈光楣心下沉着，对准了它，一炮打落。“黄兴，不要再纠缠了！走！”于是，心急的黄兴这下只好作罢，他们迅速升上云层，利用云层遮挡机身，迅速撤离。途中，接连一位队员牺牲。全员七人，仅余五人。

他们的脸上满是战火的痕迹，疲惫地脱下头盔，飞机降落在东北的一架小机场，并且已经将战况报告给了指挥官。

“队长，我们刚才是不是丢下百姓逃了···”黄兴落寞地问。沈光楣无力地埋下头，随即振奋精神，鼓劲道：“他们这般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是我们的不谨慎。下面的人太多了，我们也算尽力了。”

是啊，尽力了，对方火力猛烈，为了吸引他们的炮火，等于要自己去堵住枪口眼。孔俊义想到，再想想死去的两名队员，他的痛快要让他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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