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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日才抵于置,于置王广德,雄视西域,虽尝接见超等,却是傲然自若,不甚敬礼,且召巫入问向背。巫假意祷神,费了许多做作,方张目说道:“神有怒意,谓于置王何故竟欲向汉?汉使有騧马骑来,可取以祠我!”广德素来迷信,即使人向超求马。超已侦得巫言,谓须巫亲自来取,巫竟如言趋至,超不与多言,突拔佩刀劈巫,砉然一声,巫首落地,有胆有识。便持了巫首,进示广德,且将前时制服鄯善情形,当面陈述,令广德自择进止。广德惊出意外,派人调查鄯善,果有虏使被杀、遣子入质等情,乃亦决计附汉,不属匈奴。匈奴本有将吏留守于置,监护广德,广德即暗地发兵,攻杀匈奴将吏,携首献超。超随身带有金帛,当即出赠广德,与广德以下诸官属。夷人素性贪利,得了馈遗,自然额手相庆,愿听约束。于置鄯善为西域望国,两国既已归汉,余国多半听从,依次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交,已有六十五年,至此乃复与汉往来,奉汉正朔。独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未从汉命,并据有天山北道,攻杀疏勒王,另使龟兹贵人兜题,为疏勒主。疏勒在于置西北,超意欲袭取,就从间道入疏勒境,先遣从吏田虑,往抚兜题,拨吏士十余人随往,临行嘱虑道:“兜题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卿前去招抚,若彼不即降,可乘虚执取,切勿有误!”虑也有干略,应声即往。到了兜题所居的槃橐城,报名进见,兜题却无降意,语多含糊。虑见他卫卒寥寥,即回引从士,抢步上前,立将兜题拖下,用绳捆住。兜题左右,不过数人,没一个前护兜题,统去躲闪一旁。虑得将兜题牵出,飞驰白超。超亟往疏勒,尽招该国将吏,慷慨与语道:“龟兹无道,横行劫杀,汝等正当为故主报仇,奈何降虏?”国人答以力不从心,只好缓图。超又说道:“我乃大汉使臣,来抚汝国,汝能从我号令,何患狡虏?现在故主有无遗裔,应该迎立为王!”国人答言故主无子,只有兄子榆勒尚存。超即命迎入,使王疏勒,更名为忠,国人大悦。当下牵入兜题,遍问大众道:“此人可杀否?”众齐称可杀,超却喟然道:“杀一庸夫,有何益处?不如把他放还,使龟兹知大汉威德,不在多诛。”众又相率赞成。超乃命将兜题释缚,叫他归告龟兹王,速即降汉。兜题幸得免死,诺诺连声,拜谢而去。此等人,原不值污刀。超既抚定疏勒,遣人往报窦固。固正奉诏出师,往讨车师,因檄超暂留疏勒,不必遽归,自与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领兵出敦煌,越塞至蒲类海,击破白山虏兵,直入车师。车师向分前后二庭,前王居交河城,后王居务涂谷,相去约数百里,从前尝附属西汉,汉衰乃转归匈奴。窦固入车师境,因虑后王道远,山路崎岖,不如就近攻击前王。独耿秉谓车师前王,乃后王安得子,若先攻后王,并力取胜,那时前王自服,不待劳师。固沈吟未决,秉奋身起座道:“秉愿前行!”说着,即出营上马,挥兵北进,众军不得已随行。至务涂谷相近,攻破虏垒,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大恐,慌忙出门迎秉,脱帽长跪,抱秉马足,俯首乞降。秉引与见固。固令安得招降前王,前王当然听命。车师全定,乃奏请复置西域都护,分设戊己校尉。当下简选陈睦为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留屯车师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己校尉,留屯前王部柳中城。固班师入塞,静候朝命,朝旨令他罢兵还京,固不敢违慢,自然南归。
未几已是永平十八年仲春,北匈奴闻汉兵已归,便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兵,往攻车师后庭。车师后王安得,本来庸弱,不能抵拒,当即飞使至金蒲城,向耿恭处乞援。恭部下不过二三千人,未便多出,但令司马领兵三百,往救安得。看官试想,三百人如何济事?一至务涂谷旁,不值虏军一扫。匈奴兵杀尽汉兵,气焰愈盛,立即捣入务涂谷,乱斫乱杀,可怜车师后王安得,也被剁死乱军中。虏骑乘胜长驱,进薄金蒲城,耿恭乘城搏战,预用毒药涂上箭镞,待至虏骑蚁附 即令吏士四射,且射且呼道:“汉家箭有神助,若被射着,必有奇变!”虏骑不免中矢,顾视创痕,果皆沸裂,于是人人皆惊。凑巧天起狂风,继以暴雨,恭军正在上风,顺势逆击,杀伤甚众。匈奴兵益疑恭为神,相顾错愕道:“汉兵深得神佑,我等枉送性命,不如罢休!”乃相率引去。恭料匈奴必再窥西域,乃巡视疏勒城旁,此非疏勒国城。见有涧水可固,因即引兵据住。到了春去夏来,虏骑果复大至,来攻疏勒城。恭悬赏募士,得壮夫数千名,前驱陷阵,自率兵吏随后继进,击破虏骑,杀获颇多。虏尚未肯弃去,屯驻城下,堵住涧水,不使流入城中。恭回城拒夺,因军士无从得水,也觉焦灼,急命在城中阱井,掘地深十五丈,不得涓滴,害得全军皆渴,不得已压笮马粪,取汁为饮。恭仰天长叹道:“我闻从前李贰师,即李广利。尝拔佩刀刺山,涌出飞泉,今汉德重昌,岂无神明默佑?我当虔诚祷祝便了!”遂整肃衣冠,向井再拜,且拜且祝,约阅片时,竟有泉水奔出,滔滔不绝,大众皆称万岁。是即至诚格天。恭令吏士暂且勿饮,运水上城,和泥涂补,并沃水示虏,虏兵诧异道:“汉校尉真是神灵,何可再犯?”一声喧哗,万骑齐遁。恭也不去追赶,缮城自固罢了。
且说明帝在位,已阅一十八年,皇子炟为马后所爱,已早立为太子,年已二九。此外尚有八子,俱系后宫妃嫔所出,长名建,封千乘王,幼年殇逝;次名羡,封广平王;又次名恭,封钜鹿王;又次名党,封乐成王;又次名衍,封下邳王;又次名畅,封汝南王;又次名恭,封常山王;最幼名长,封济阴王。诸王年皆童稚,均留居京师,未曾就国。明帝尝亲定封域,每国不过数县,比诸兄弟所封,才得一半。马皇后进言道:“诸子只食采数县,得毋太嫌减损么?”明帝答道:“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相同?但得岁入二千万,供彼衣食,已不为不足了。”意在言外,非徒俭约而已。当时司空伏恭,已经罢职,改任大司农牟融为司空。司徒邢穆,接续虞延后任,回应二十五、二十六回。就职两年,适值淮阳王延,骄恣无度,延系明帝异母弟,为废后郭氏所出,已见前文。有人上书劾延,说他与姬兄谢弇,及姊婿韩光,招致奸猾,造作图谶,尝有祷禳咒诅等情。事下案验,连邢穆也受嫌疑,下狱论死,弇与光并皆伏法,惟延得因亲减罪,徙封阜陵,止食二县。另用大司农王敏为司徒。未几敏又病殁,召汝南太守鲍昱入都,擢为司徒。昱即故司隶鲍宣孙,前鲁郡太守鲍永子。宣娶桓少君为妻,鹿车回里,善修妇道,时人称为桓鲍,与梁孟齐名。鲍梁鸿孟光见前回。永与昱先后出仕,桓少君尚福寿康宁,昱尝从容进问道:“太夫人可忆挽鹿车时否?”少君应声道:“先姑有言,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我怎敢相忘呢?”可巧鲍宣女,亦一贤妇。既而少君寿终,永丁忧回籍,服阕复入任司隶校尉,守法不阿,权戚敛手,终因抗直忤旨,出为东海相,病终任所。昱初为高都长,诛暴安良,再迁为司隶校尉,奉法守正,有祖父风。三世为司隶校尉,却是难得。旋出为汝南太守,筑陂捍田,政绩卓著。及代王敏为司徒,明帝特赐他钱帛什器,彰奖功能,昱子德亦得除为郎官,可见得善人遗泽,数世不衰。鲍宣虽然枉死,子孙终得显官,扬名后世,乃祖有知,也应含笑。就是桓少君的四德三从,从此亦扬徽彤管,并美留芳。小子有诗赞道:
修德由来获报隆,蝉联三代振家风;
须眉巾帼同千古,挽鹿齐心贯始终。
鲍昱得列三公,甫经年余,国内忽遭大丧,乃是明帝驾崩,事须详表,试看下回自知。
西汉有张骞,东汉有班超,皆一时人杰,不可多得。吾谓超之功尤出骞上,骞第以厚赂结外夷,虽足断匈奴右臂,而浪糜金帛,重耗中华,虽曰有功,过亦甚矣。超但挈吏士三十六人,探身虎穴,焚杀虏使,已见胆力;厥后执兜题,定疏勒,指挥任意,制敌如神,而于中夏材力,并不妄费,此非有大过人之才智,宁能及此?耿恭以孤军屯万里外,两却匈奴,始以药矢吓虏,具征谋略,继以拜井得泉,更见精诚,守边如恭,何需长城为哉?惜乎陈睦关宠,皆不恭若,车师将定而仍未定,此古人之所以闻鼙思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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