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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高祖、睿宗时未发兵北上夺回丢失的两关,这是因为当时乱世方毕,天下元气未复,到了姬深这里,倒是有些资本了,可惜摊上了这么个君上,满朝文武只要不是脑子里全装上了稻草,那是决计不敢在这时候同意与柔然开战的,不开战,也不能让着柔然,因此雪蓝关就是重中之重。
这些年来,牧家一直与雪蓝关连在了一起,聂元生这是想做什么?他亲口说了牧齐和牧碧川都是方正耿直的人,别说这一回因自己进宫,牧齐父子定然不可能再被处死,就算他真的从屠刀下救了牧家父子之命,牧碧微以自己对父兄的了解,敢拿项上人头作赌,牧齐宁可引颈自戮以还聂元生的救命之恩,也断然不可能做出不忠之事!
所以聂元生理当不可能认为这一次帮了牧齐与牧碧川,就能够换来后者在朝堂上的投桃报李——别说牧齐为人方正了,牧碧微觉得,如聂元生这般的人,狡诈深沉,就算是那等会做出豁出一切报恩之举的人,在没这么做之前,他也未必会相信。
怎么看聂元生也不像是那等肯无故伸手拉人一把的人,牧碧微眉头越皱越紧,越是如此,实在是越觉得聂元生不可接近啊!
她忽然后悔自己主动去寻聂元生了,这分明就是自降身价嘛!
尤其是,此人方才还当面说什么……奇货可居,自己还劝他眼光放长,好歹学一学吕氏,却不想那时候自己正是那个主动上前问价的人!
牧碧微思忖已毕,心头大恨,到底宫廷朝上,不同区区后院,枉费自己与徐氏相斗多年,到底从前局限在闺阁之中眼界狭隘,若不然也不至于这一回被徐氏诓进宫来……她沉着脸将雪团丢进摆碟里,开了窗问不远处徘徊的挽衣:“可是水好了?怎过来了也不出声!”
赵三
挽衣怯生生的走了进来行礼道:“回青衣的话,水是烧好了,只是……”
牧碧微的性情与容貌恰好相反,又因与徐氏一路争斗长大的缘故,平生最厌恶优柔寡断与怯懦之人,这会见挽衣这模样心头便厌上了三分,她如今心情正坏,也懒得装和善,皱眉道:“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她这么一问挽衣吓了一跳,脸色惨白道:“奴婢怎么敢!”
“既然不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为何这会见着了我连话也不敢说干脆些?莫非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牧碧微沉着脸斥道,“或者你里里外外作这怯生生的模样儿想叫外边的人见着了,把我当成何等凶恶之人?”
挽衣差点没哭了出来:“回青衣的话,是唐隆徽身边的小内侍过来,要请青衣去神仙殿!奴婢因此才迟疑的!”
“唐隆徽?”牧碧微没想到会有这么件事,不觉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说陛下如今正在神仙殿上,唐隆徽侍驾之时提到青衣,便求得了陛下准许,召青衣过去一见。”挽衣小声说道。
牧碧微微微蹙了眉,隆徽是上三嫔中的末位,但如今宫里大半高位空悬,她的位份也就在与后位失之交臂的左昭仪曲氏、贵嫔孙氏并同为三上嫔之一的昭训欧阳氏之后,邺都并没有唐姓的大族,有孙氏的例子在前,这位唐隆徽想来出身极有可能也不会太高贵,自己昨日才进宫,不过侍奉了一夜,又是女官的位份,这宫里除了容华何氏,其他妃嫔与自己之间不过是争宠之仇,惟独何氏,不论自己是否进宫,从何海死时牧何两家已经注定成仇。
在这种情况下,牧碧微本以为宫中诸妃乐得袖手旁观,任凭何氏出手料理了自己,加上自己如今不过是女官,非但有左右丞相无子不可晋为宫妃的限制,高太后那边还亲自叫作司送来了避子汤,如此死局,想来只要自己足不出冀阙,其他人总也不会太快出手。
却没想到才隔了一日这唐隆徽就要自己过去了。
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虽然姬深此人重色轻德,更是毫无门第观念,只要生得足够美,如孙氏,他连后位都不吝啬,但有高太后压着,唐氏并非望族出身却能够坐到了隆徽的位置上,总有她的所长。论理说自己如今不过是区区五品青衣,仅比寻常宫女好些,正如叠翠那日所言,就是见着了一个良人也是要自称奴婢上前行礼的,唐隆徽的位份在宫里足以排到第四,固然前面还有三个比她高的,可姬深后宫如今有正式位份的足足三十余人,怎的是她先开这个头?
牧碧微飞快的思索着,姬深如今还在神仙殿,他本是答允了晚膳时到风荷院的,如今还没到晚膳,却任凭唐隆徽召了自己过去,挽衣说来人道是唐隆徽主动要求的,自己昨儿进宫先后引起左右丞相并高太后出手,唐隆徽就算是个好奇的性儿,也不至于糊涂到了在这会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要把自己叫过去。
去掉了唐隆徽是闲得无聊的这种可能,那么她这样公然召了自己去神仙殿,无非是两种,一种示威,一种示好。
唐隆徽就算先前出身卑微如孙氏,如今好歹也做到了上嫔之位,论位份在宫中居到第四,下面的妃子们不说,就是世妇、御女两级嫔位都没人出手呢,她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去为难一个末等女官,却也太可笑了些。
如此来看,唐氏怕与何容华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多半是听说了昨儿绮兰殿之事,这是故意要示好,也是给何容华脸色看。
牧碧微心中摇了摇头,姬深只重颜色,不理规矩,他这后宫可真是乱,也难怪高太后要将理宫之权交与邺都望族出身的曲氏了,若不是大家子里出来的,这样子由着姬深心意的抬举与冷落,宫里非乱套不可。
“隆徽娘娘派来的人呢?”牧碧微因思索了片刻,语气也柔和起来。
挽衣有些忐忑道:“叠翠姐姐见门口风大天冷,便请了赵三去偏室里小坐。”她话里有帮着叠翠擅自离岗解释之意,牧碧微却不意外,叠翠在伺候这四人中本就为首,方才她陪着自己去等聂元生,冰天雪地的站了那么久,回来炭盆都还没靠近呢,就被自己吩咐顶了吕良的守门之责,好容易等到了赵三这么个借口,她岂能不趁机回到有炭火的地方缓一口气?
“赵三既然是内侍,叠翠一个宫女陪着未免不像话,你去告诉了他,道我小憩才起,需要些时候整理仪容才能随他去神仙殿觐见唐隆徽,去偏室前先叫了葛诺过去同赵三说话,叫叠翠过来替我梳洗。”牧碧微吩咐着,指了指帐边之柜,“中间第一格里放着分好的荷包,以后这些没品级的宫人过来就从那里拿了打赏他们,你取几个,去给一个葛诺递与赵三,其他的放到正堂后面那只梅子青桃李争春高瓶里,以后若要用到了拿着也方便。”
挽衣点头答应了,过去取了放在袖子里,退出门去。
这边牧碧微却赶紧起身自己开了衣箱——她进宫时虽然家中预料着是要做妃嫔的,但究竟戴罪入宫,也不敢太张扬,因此所带衣物都是刻意低调,如今做女官倒也可以穿着,只是这会觑出唐隆徽有意示好,想到了聂元生先前的自抬身价,固然受着如今的身份限制,不至于穿的想去与唐隆徽斗妍,却也不想叫唐氏看轻了自己——本来,她如今已经成了宫里宫外的笑柄,末等女官,无子不可晋妃,偏生太后又以祖上规矩亲自使人送了避子汤,再加上姬深那喜新厌旧的性子,如今除了牧碧微自己还不甘心外,恐怕继母徐氏都要发愁: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牧碧城的嫡姐,若是一直守着一个宫奴的身份,牧碧城将来说亲到底有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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