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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父亲(第1页)

简的独白。

《童年》这样唱到,“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高考作文《找回童年》里,她们说:“童年是五彩斑斓的梦,是爸爸手里的冰淇淋,是妈妈手里的连衣裙”。

我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是“砰”摔门声,是女人的嘶吼声,是巴掌声,是捂住耳朵,仍旧钻进去的刺耳声。

小小的我,害怕地躲在桌子下,头顶上那对男女的争吵声却不见了,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男人的脚来到我跟前,他蹲了下来,伸出大手摩挲着我的头发,晶莹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又有些愧疚,一边递过来一本书说“简,去外面玩吧”。

还没待我跑远片刻,身后便有倾泻而下的玻璃碎片声,我不敢回头,我害怕那些腾起的碎片,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道印记。

我的童年里,也有美好,而我却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张扬,更真切地说,是害怕这些美好的来临。小小的我早已明白,不能过得太幸福,因为好事的幕布后,坏事正急不可耐地粉墨登场。

那年的夏天,父亲特别的开心,他提着包,大手牵小手,说领我去坐轮船。我懵懵懂懂的,便跟着去了,我只知道自己格外珍惜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无论母亲怎么揉搓着我的小手,我都急着抽开自己,“母亲,你弄疼我了”。

记忆中的那艘船和过江的摆渡船不同,它更大,有一个一直冒黑烟的大烟囱。我们跟着拥挤的人群里,走上窄窄的跳板,为了保持平衡,父亲不能牵着我,只得左右各提着包,我紧紧地拽着父亲衬衫后摆,不敢看跳板下不断翻涌的江水,壮着胆想,我更害怕失去父亲。

“我可以去那里看看吗”我小心翼翼地对父亲说,他似乎已经找到位置,正踮着脚往上放着包。得到了肯定地回复后,我先环顾四周的标志物,这样就不怕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甲板上站满了人,我太小,看不到外面,只能迫不及待地扒着一个个裤腿,想找一个空档看看船下,好不容易地,有了一个空处,我便挤进去抓着栏杆,“咦”船下的人都挥舞着手,挺奇怪的,船上的人回以依依不舍,以前摆渡去江对面时,他们都是争先恐后的上船下船的,此时眼里全是难舍难分。

我们在船上呆了好多个时日,父亲变着法带着我玩,在客舱里乱窜。我记得四楼到三楼的梯子,特别狭窄,有一次他又带着我嬉戏,他在前,我在后,我脚底一滑,眼见着正好摔在下一阶梯上的父亲的背上,我紧张的勾着他的脖子,待到平地,他把我拉到他面前抱着,宠溺的亲亲我的脸颊,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会站在船尾,父亲指着那坠入江面的红日,教我背诵,“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那天的落日,美的发颤,便一辈子在我的心里刻着了。

直到,船抵达了一个叫十六铺的码头,我才知道回到了父亲的家。

有人说,父母亲在的地方,便是家了,我想,那我一定再也没有家了,可转念一想,庆幸,我还有父亲,可殊不知,幕布后等待我的,确是童年里漫长的孤独。

“老三,你管好你的孩子,你看她把我女儿的脸抓成什么样了”,我的手被那女人抓着,压在身后,但我不愿表露出一丝疼痛,不卑不亢,一旁,比我大一岁的四叔的女儿越加哇哇大哭起来,父亲一边抱歉的和四婶说着什么,一边让四婶先松开抓着我的手。当着大伙儿的面,父亲没有说我什么,我只能忧心忡忡地跟着他进了屋里。这里原本是奶奶的房间,我们回来投靠奶奶,没有自己房子,只能在不足五六平米的单间里,架一个上下铺,我和奶奶睡下铺,父亲睡上铺。只见他蹲下来搂过我,我便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猛地嗅着父亲的气息,即使闻着他刚下工的汗水味,我只觉得很安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搂着我,粗咧的手在我后背轻拍。我的泪水已然控制不住,试想,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被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追着,带头的还是四叔的女儿,我该叫一声姐姐的人,想着他们骂我乡巴佬,骂我没妈的孩子,这一切一切的委屈就都冲了出来。

“爸爸,我错了”

“简,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爸爸会让你幸福的”。

现在,想来,也许父亲那时并不清楚,幸福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是什么,我的幸福不是要住上大房子,不是有数不尽的漂亮衣服,我只想有个安稳的家,没有争吵声,一双父母,一个孩子。

这也成为了我,一辈子都在追寻的事情。

那以后,我便更少有机会看见父亲了,奶奶说他是早出晚归的,不是不回家,我曾经试着乘心把作业拖到很晚才写,就是为了不睡觉,见父亲一面,直到第二天发现自己躺回了奶奶边上,我还美滋滋的想,一定是爸爸抱我回来的。

再次见到父亲,他已变得非常黝黑了,人显得更瘦,但精气神十足,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段时间,他白天做着送快件的工作,骑单程十几公里的自行车,帮一家家公司送当天往返的信件,晚上在一家公司看大门,为了不被领班投诉晚上打瞌睡,强迫他必须站在岗亭,他只能将自己绑在灯柱子上。我其实很不敢再去想那样的画面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是怎么突然离开奶奶的小单间,只知道有个叫陈娟的阿姨来帮我们一起搬家。

“简,小孩子不能坐在这里,到后排去”

“父亲,我想坐在你边上”

“简,别让我说第二遍,到后排去”

我虽然是小孩子,但我能看懂他们眼神里传递出来的意思,父亲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父亲重新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实现对女儿的诺言,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

只是那以后,父亲又有了一个孩子。

一双父母,一个孩子。

还有一个我。

他们都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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