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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律师脸上挂着不甘的神情,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差不多将体表每一个细胞都进行了查看,对它们的形态和颜色变化规律进行了推敲,仍然没有获得丝毫迹象,如果大出血真是从体表散失的,无论如何也会有迹可寻的啊!”
说完这句话后,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突然将目光凝聚在我脸上,略带犹疑地说:“李医生,你确信你当时给他做手术时将他体内的每一个可能出血部位都查看到了吗?”
我毫不犹豫地予以坚决回应道:“郑律师,这点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小弟虽然不才,但人体解剖部位还是摸得滚瓜烂熟的,绝对不可能是内出血,这点我可以拿项上人头做担保!”
郑律师苦笑道:“李医生言重了,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是外出血了,可外出血在体表没留下任何迹象,这就实在太古怪了,就算血液是被蒸腾出去了,体表细胞也会有相应的变化啊!蹊跷蹊跷,这个潘天高,实在难以理喻啊!”
我已经将饭菜盒子打开了,在地铺旁边的地板上一字排开,并给我们俩各满满地倒上一杯美酒,举起来分给郑律师一杯说:“依我估计,潘天高是罪大恶极,触犯了天条,被老天灭了,老天杀人自然踏血无痕了,可是咱还没法向法官说老天的不是,也罢也罢,多想无益,吃饭喝酒吧,郑律师,小弟敬你一杯,商诗的生命,就全靠你一张巧嘴了,不过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正常发挥就行,我也想开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百年是一辈子、三十年也是一辈子,商诗死了固然可惜,但咱随她而去也照样快哉,咱本就是草民,草莽一生反而空留遗恨,还不如趁着美好滋味尚存心间时了此残生,亦好不痛快呢!来,我先干为敬!”
说完,我一仰脖子,一杯烈性白酒下肚,芳香倒是溢满口腔,但我的胸腔里却滞塞得紧。
郑律师寂然地看我一眼,脸色有点阴郁,也不再多言,一饮而尽,功败垂成的憋闷感,他也需要酒精发泄。
我劝他吃了一点菜,再给他斟满一杯白酒,可能是被潘天高的尸体磨掉了胃口,他对那些价高味美的菜一点兴趣都没有,象征性地吃着,却对我的美酒产生了浓厚兴趣。给他倒多少,他就下去多少。
慢慢地,他舌头就大了,开始含混不清地说:“李…李医生,你…你放心,还是那…那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潘…潘天高的尸体不争气,咱…咱想别的招,他方…方市长有人,咱…咱也有人!奥!”
说完,他头一歪,身体一斜,就势倒在地铺上,再也不问世事了。
我本来不胜酒力,为了陪好郑律师的酒,一直头晕目眩地强撑着,这下看郑律师安然过去了,顿觉轻省,哪里还顾得了旁边光溜溜直挺着的潘天高,身子一软,在地铺上散乱成一团。
第二天早上,是我先醒来的,我醉眼朦胧睁开眼睛,也发现了半空中横着一条胳膊,由于我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也是本能地就拍那条胳膊一下,嘟囔着喊:“郑律师,把你的胳膊放下去,怪累得慌的!”
第231章在潘天高的腋窝里有了发现
旁边的郑律师鼾声如雷,哪里还能有半点回应。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了他一把,他也就于迷朦中哼哧一下,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随着太平间的阴森气息逐渐进入我的脑海,慢慢地,我意识复苏,心头的异样感也开始集聚,最后,我猛然醒悟,翻身坐起,骇然地看着这条凌空飞跃的胳膊,果不其然,潘天高又将胳膊从冰棺里伸了出来。
这不是让我惊骇的,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我分明记得,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因为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没有替潘天高收尸,潘天高难道是夜里觉得太冷了,自己闷声不响爬进了棺材?
我一个人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惊讶了,我扑到郑律师的身旁,奋力推搡着他的胳膊,慌乱地喊道:“郑律师,快醒醒,快醒醒,郑律师,又出怪事了!”
在我粗狂的举动中,郑律师终于从酒精的麻醉中脱困,悠悠睁开了他的眼睛,先是迷离地看我两眼,接着眨那么几下,就清醒了过来,抬起胳膊抹抹眼角的困顿后,略带倦意地说:“怎么啦?李医生,大惊小怪的!唉呦,酒喝太多了,头好疼!”
我急声说:“你快起来看看,潘天高的胳膊又伸出来了!”
郑律师眉眼一动,领会了我的意思,头迅即歪了过来,然后他一骨碌从地铺上跳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条肥白胖嫩的古怪胳膊。
好一会后,他将好奇的眼神投向我说:“李医生,我印象中昨晚好象没给他收尸啊,是你后来将他放进去的吗?”
我连连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天地良心,我不可能会对潘天高这么好!”
郑律师咧了咧嘴,然后眉头就锁成一团了,望着胳膊沉思不语。
我抓耳挠腮想了想说:“难道我们两个当中真地有一个人梦游吗?”
郑律师先没有应声,脸上却慢慢浮上若有所思的神色,过了一会,他突然抬头盯着我说:“李医生,不管是不是我们梦游导致的吧,你发现一个特点了没有,潘天高胳膊的姿势方位和昨天伸出来的样子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不管是我们自己的心灵做出的提示还是太平间真地有些什么东西做出的提示,总之,他的这条胳膊有文章!”
我讶异地看向那条胳膊,瞪圆了眼珠仔细瞧了瞧,经郑律师这一提醒,我也才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嘴里脱口而出道:“真地是这样诶,那,郑律师,这条胳膊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郑律师凝眉想了想,逐渐地,他脸上一直隐约弥散着的阴郁表情竟然在一点一点消退,最后,竟显出一派明媚的风光来,他一拍大腿猛然道:“神了!李医生,你看到了没有,他这条胳膊为什么要伸得这么舒展,他如此展开,最有利于我们看到哪个部位?”
我满脸惊疑地瞧了瞧那条胳膊,又变换了一个角度看了看,心念一动,骇然失色道:“郑律师,你不会说的是腋窝吧?天啦,那根根尖刺般的腋毛,倒确实是展露无疑了!”
郑律师伸出大拇指说:“不愧是大医生!没错,就是腋窝!你意识到了没有,我们将潘天高的每一个部位都细细审视过了,唯一本能地就忽略了他满是腋毛的腋窝!”
说到这里,郑律师就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说:“真是该死,怎么就陷入惯性思维了呢,早该想到了啊,潘天高每一寸外露的肌肤都查遍了,怎么腋毛处就没有去动念头呢?傻了傻了,潘天高这么离奇的案件,不能仅凭一般性思维来判案的!李医生,赶快行动,将他抽出来,我要查他的腋窝!”
我听得又惊又咋又喜,可又带着几分狐疑,迷惑不解地问:“郑律师,我学医十一年,从医两年,还从来没听说过哪种疾病会光从腋窝里出血,这…这,想得有点离谱了吧?”
郑律师摇头慷慨激昂地说:“这就是你们或者说我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工作者的悲哀,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先在潜意识里套用一个科学原则和一般逻辑,然后不自觉地就按这个原则和逻辑去思考去行事,我跟你讲,在现在这个人世社会里,原则和逻辑已经成了废铜烂铁了,越不讲原则越逻辑混乱的人越是大行其道,比如这个潘天高,他讲过什么原则没有,还有那个方市长,他讲过什么原则没有,本该属于全国人民的土地,权力和资本一联姻,全部转化成他们自家的商品,并且奇货可居,想怎么糟蹋百姓就怎么糟蹋。这算什么逻辑呢?李医生,你不要突兀我怎么突然跟你讲起大道理来了,这和咱们的主题是相关的。通过这些天对潘天高尸体的研究,我凭一个多年法医学者的直觉可以判断,潘天高一定不是死于正常疾病引起的失血,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很可能死于仇家的谋杀,潘天高生前行事残忍毒辣,已经完全违背了天理伦常,而他的仇家以牙还牙,也一定不再遵循正常的杀人逻辑,所以我一直隐约觉得杀手肯定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将潘天高杀害,只是我苦苦思索一直想不出到底会是怎样一种奇怪方式可以使人失血于无形,经过这两次胳膊神乎其神的提示,哈,今天我终于顿悟了。李医生,不怪你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你仅仅是个医生,你只是单纯地从疾病的角度去思考,去追踪,去推理,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是你们这些科学家的悲哀,因为你们不懂社会!我比较幸运,在尸体堆里人堆里跌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淳朴仁善什么奸邪狡诈都能信手拈来。好了,我也不跟你云苫雾罩了,你将尸体抽出来吧,凭直觉,我就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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