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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细小孤魂,伴个人儿便。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便!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采薇姑娘见到这位少年天子,只是看着众人,并不出手;其实他此时此刻倘若出手,在场众人性命无一幸免,因为人人都在性命攸关之时,谁也不可以撤手,否则功溃一篑,所以只有心无所骛,目不旁观,一心一意为少主输入内功心法,否则一旦撤掌,少主便有可能内息紊乱,难以自控,大有走火入魔之虞,所以人人均知这位少年皇帝倘若此时杀人,可说是易于反掌,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虽心中忧虑,奈何此时不能撤手,人人心中都隐隐不安,可是却不见他出手,只是负手于后,看着他们,并无恶意。
采薇姑娘虽可以行动,奈何体力不支,所以只有倚柱而坐,盯着嘉庆皇帝,只要他稍有杀心自己便是性命以搏,也不能让他得手。嘉庆皇帝见她对自己戒备,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声音略小,不愿惊扰他们,否则众人一旦走神,走火入魔,便人人经脉俱废,都成了废人!
又过小半个时辰,众人收手,因为此时袁承天于水火交融之际生死大关头已过再无性命之忧,更兼身侧有敌人窥伺,所以众不敢掉以轻心。袁承天见嘉庆皇帝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看他。袁承天走出祠堂来到天井。嘉庆皇帝也轻步而出,说道:“袁兄弟,朕知道你放不下‘反清复明’的事业,你们汉人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今日我到祠堂,一见袁督师画像,见他神情忧郁之中又透着冲天之志,而且有不屈下尘的样子,才始明白天下族人少有如你们汉人一般意志坚强胜逾铁,更加敬仰当年袁督师的碧心丹心,苌弘化碧的忠义,天下少有如此者!更兼他临刑之时所说: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慨,朕恨不能见其当面,与其并世,一睹其这位不世出的英雄!袁兄弟你知道朕为什么处处卫护于你?”他不待袁承天说话,又道:“皆因你的性格和这袁督师如出一辙,毫无二致,所以当初朕与你一见之下,便倍感亲近,因为天下从来的英明君主亲英雄,远小人,自古皆然,朕也不例外,所以……”他看了看袁承天不再说下去。袁承天道:“永杰,你难道不明白你虽救我,可是我却放不下心中理想,咱们也许将来兵戎相见,你到那时不后悔?”
嘉庆皇帝道:“与英雄为敌,朕意甚快,岂有遗憾之说?你们袁门屡次三番行忤逆反叛大罪,罪在不赦,换作别人朕早已天颜震怒,只是却是你?朕于心何忍!你也不必感激于我,因为咱们本就不相融!朕是为了祖宗之社稷才容忍摄政王捕杀天下乱党,其实也并非全是他的意思,朕也是默许的,因为这得之不易的江山纵然不能失之我手,否则朕便罪莫大焉,将来无颜见祖宗于九泉了。”袁承天见他说得是肺腑之言,知道他处处卫护自己袁门,是以才可以在江湖安身,否则可难说了。
袁承天道:“永杰,但不知格格现在将军府可好?”嘉庆皇帝不意他会问起清心,说道:“你不问,我倒忘了,听闻太医院的太医丁长春说清心前几日偶染风寒,已是卧榻几日,似乎不见好转。朕便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风寒何至于久治不好,后来朕便明白这是相思入骨,非一味药可解!袁兄弟你猜是那味药?”袁承天并不说话,因为他已知道,所以只不说出口。
嘉庆皇帝看了看他,然后呵呵笑道:“袁兄弟,这味药是当归——这便是你回归京都,与她相见,可说胜似世间的千万草药!须知相思最难治,只有相思人;所以你莫要迟疑,否则清心只会更加病入膏肓,便是华鹊在世也是无救了,所以袁兄弟,朕正愁苦,不意今夜听到大内侍卫说你们劫杀官军,脱便悄悄地潜出禁城大内,寻思你们必定匿身于袁氏祠堂,因为再无去处,不意真被朕猜中,及时赶来,驱走官兵,化解危机,否则又免不了兵戈相见,又死人命,殊不可解。”
又过二日,京城治安稍好,因为捕捉不到袁承天他们,以为他们当时已潜逃出城,也就免了宵禁,恢复如常。
这日一乘小轿自将军府而出,径到这袁氏祠堂。轿中走出清心,只见她憔悴了绝世容颜,走路轻浮,有侍卫要上前搀扶,清心斥其退下,她要一个在那,余人退去。轿夫和待卫不敢忤逆这位格格的意思。清心看了日头已然正午,已是姗姗来迟,因为这一切皆是皇帝哥哥安排,要她在祠堂与袁承天相见。
这时邻屋中有小女孩在诵《楚辞》,只听她稚嫩的语声传来,却是:“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鸟何萃兮苹中。罾向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君子兮未敢言!”这辞中之意正可表达此时清心对袁承天之想念,原因喜欢一个人于这一生中终究不可以忘却!当年唐明皇之与杨玉环,近代宝玉之与黛玉皆是如此,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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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见清心时日不见,面容憔悴了如许,再无昔日的妩媚如花的情形,显得愁苦良多,不觉的心中苦痛,哽嗓咽喉,一时有言难说。清心见天井之中再无他大,不禁扑在袁承天的肩臂啜泣如雨,将心中许多的委曲全都哭诉出来。袁承天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欲推还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这样任由她哭下去。——其实他的内心又何尝不苦,心想:上天注定我一生漂泊,再无定踪,——至于清心,她终究错付了人,这又怨得谁来,也许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非你我可以改变,似乎再无别的抉择,只有俯首听天由命了。
又过半个时辰,袁承天见她犹自不肯罢休,便轻声说道:“清心你不要再哭了,否则我也伤心起来,咱们大家一起哭?”清心想想也对,自己这样岂不是让袁大哥平空多了愁苦,——本来他便忧患苦多,自己何苦又招惹他又生烦恼?这样真是不应该!她收住了泪,再抬头看时只见袁大哥沧桑了许多,可是风霜依旧掩饰不了他眉眼俊逸,只是多了几许白发,这是她不经意间的发现,心想:袁大哥为了心中那份理想奔走江湖,着实不易,人生于忧患之中,不知何时是生涯的尽头?
袁承天说道:“我听你皇帝哥哥说你近来得风寒,日重一日,禁城大内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不知可有此事。”清心低头捻动衣裳,低低道:“却也不知为何,总是心牛烦恶,整日价浑浑沉沉,仿佛大限已至的情形!”袁承天道:“胡说,清心依我看你只是经脉错乱,思想胡思所至,那有什么大限将至无稽之谈!”
清心道:“有时我便想死了倒好,胜却在世间受苦!别人受苦我心中便自难过,有时却是无能为力;我受苦,别人对我也是无能为力,你说这不是一种折磨和苦难么?”她停了停又悲苦道:“世人皆畏死,可是死又有什么不好,权当大梦一场!生时是大梦一场,死又是大梦一场,我们人人迷而不知悟,正如那六如居士,桃花庵主所言: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袁承天见清心说的婉转悲苦,知她心中对那海查布犹有不平之意,然而事已木已成舟,想要脱此樊笼却难——因为世俗的礼教大防,是世人所必须信奉的不二信条,便是袁承天也不能违背这礼教,而与清心携手而去,那样太过惊世骇俗,亦不是他心中所愿——因为他只愿这清心余生都在欢喜中,然而实在的情形却让人心灰意冷,仿佛永不出头之日。他宁愿自己抗起这生命沉重的枷锁,也不愿看到她人流泪苦楚,——因为他有颗爱世人的心。
京都此时已近十月天时,天气骤凉,万物枯槁,只待来年生花发芽。凉风吹来,清心柔柔弱弱的身体摇摆,仿佛风中一片干了得枯叶,看着让人心痛。袁承天轻轻说道:“清心,你内息经脉受滞,而且神思紊乱,非导入正道,经脉方始活跃,否则太多汤药亦是无用,我为你打通经脉!”清心虽武功技艺不甚高,但是她也时常与府中侍卫过招,自然明白经脉一道,所以她并不加以拒绝。
白气氤氲升腾,袁承天以己之力迫清心体内邪寒之气而且,其实这已经大费周章,非但费自己的内功心法,更加损失自己武功,这几日他连续为采薇和这清心格格以内力输入体内,让其正气导入正轨,已是有所损失,可是他总不能无动于衷,又况且这二人都心仪于己,自己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屋外忽然传来有人脚步声,似乎很急促,门板当地一声,只见有人踹门而走,见到袁承天正双掌抵背清心,见此形状不觉冲冲大怒,大叫道:“好,你们两个人……”袁承天撤掌回看,却是那将军府的海查布。他见到袁承天怒目圆睁,:“好你袁承天,……你们……”他一时气得说不上话,他以为他们越礼而为,其实袁承天一向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礼教,更有坐怀不乱之柳下惠之风范,是以袁门上下一众敬他如上人!今日他的行为反而被这海查布误认为袁承天对清心有非分之想,非分之事,所以惊怒异常。他口中喃喃道:“我道清心你这些日浑浑沉沉,全然不睬我,今日忽然有了精神,巴巴地让侍卫带你出将军府,我道为何?——原来与人厮会?清心我从来对你一往情深,你呢?对我不冷不热,我在你心目之中什么都不是?我堂堂将军的令公子,身份不可谓不尊崇,却连他——这个忤逆朝廷的乱党也不如么?清心,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目眦欲裂,神情透着可怕。清心见他狂怒的样子,心有不忍,可是心中更有气,心想:你这样不分皂红青白,出口伤人真是可气!
袁承天道:“海查布你不要误解,我只是为清心驱除体内之邪寒,再无非分之想,你不要胡言乱语!”海查布桀桀笑道:“我胡言乱语,明明见你我肌肤相亲,还说我的不是?姓袁的你要明白,我可是额驸,可是你们却又偷偷摸摸在一起这又算什么?你说我胡言乱语?适才你叫什么来着?噢,对,清心……好,好的很,你叫她清心,多么郎情妾意!这样看来我道是多余的?这真是岂有此理!我一刀送你上路!”他手动刀出向着袁承天背心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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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却不回看,只闻风辨器,听得刀疾而来,忽地出手以食、中二指夹住海查布的长刀,冷冷道:“我和清心只是朋友之谊,你可想歪了。”海查布道:“是我想歪了,还是你苟且?”清心道:“海查布你胡说什么?”海查布欲哭无泪,神情沮丧道:“我胡说,好……你们好的很……一起联手欺负我……我要告诉皇上,让大家知道知道,评评这个道理,谁是谁非?”清心听他口无遮拦,脸色阴沉愈发难看,斥道:“你再胡说,我永不回将军府!”海查布此时心灰意冷,喃喃道:“回不回有什么区别么?你的心已不在府中,而且你守身如玉,守宫砂犹在?你从来对我冷默,你……”他忽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攥在手中,作势抛出。袁承天眼光独到,见是霹雳弹——这是江南霹雳堂所有,爆炸威力极大,心中一惊,知这海查布此时恼羞成怒,意思同归于尽,大家都不要活的想法。
袁承天当然不能跟他一起疯,便挟持着清心展开身形,跃出祠堂。此时海查布手中霹雳弹已出,着地炸开,竟将祠堂炸得一分为二,木梁塌了下来,支在地上,尘土飞扬,迷离眼神。当然他本人也已在抛出霹雳弹之时跃身出屋,所以也是未伤毫发,可怜这袁氏祠堂本来就摇摇欲坠,现下可好已成废墟。
尘土散去,袁承天正在天井,已将清心放下。海查布见伤不着袁承天,心中自然恼怒,可是一时又无法可施,恨恨看着清心道:“你还要和他呆一起,不要回将军府?”袁承天亦知清心再行待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如果那摄政王得悉,更加会为难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因为舒尔哈齐亦是四大顾命大臣之一员,所以表面两个人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谁都不服谁,大有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架式,只是不得其便;再者这多隆阿将军更是在这两派之中摇摆,拿不定主意,一旦清心做出不智的事,这多隆阿未始不会倾向于摄政王,那么他的势力便大张,恐怕将有不测之祸,所以目下还要清心不要过分激怒这位海查布,否则于谁都没有好处,他不得不考虑周详。
他交代清心几句话,便让她回转将军府。
海查布见状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见清心去了,此地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现在可以心中毫无顾忌,生死以决。袁承天实在不愿意与他交手过招,倒不是看他不起,只怕于无意中伤了他,只怕他更加恼怒异常,因为他知道这海查布心胸狭小,斤斤计较,不是豁达之人,只怕他回去又要与格格暗地生波澜,那样便不值当,所以自己与其交手还要顾及他的面子——毕竟他是额驸,自己不能过为己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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