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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第1页）

发现了蜂蜜罐子里有好多粒老鼠屎，天子和几个随员都恶心反胃得不得了。天子立即召来了藏吏，令将蜜罐子捧给他看，斥责道：“好好的蜂蜜让你收藏好，你怎么竟然让老鼠屙屎里头了？”

藏吏又惊又急又怕，急忙连连磕头道：“这怎么可能呢？我都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呀！怎么可能有老鼠屎到里面呢？真大白天见了鬼了！好奇怪呀！”

天子孙亮眨巴了两下眼睛，语气比先前平缓了一些，问道：“黄门官曾向你要过蜂蜜吗？”

藏吏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回答道：“要过，黄门官大约在五六天之前私下里向我要过蜜食，但是我不曾给他。我不敢违反规定给他。”

孙亮“哦”了一声，然后对黄门官道：“藏吏没有给你蜜食，你怀恨在心了。现在你将老鼠屎放进蜜罐里，陷害他，报一仇，借朕之刀杀他，是这样吗？”

黄门官显出十分冤屈的样子，道：“圣上！此话该从何说起啊！我，我怎么可能作出如此缺德之事呢？藏吏将老鼠屎放进蜜罐，实乃想坑害圣上及各大臣啊，可他竟抵赖得一干二净了！——退一步说，也是藏吏守管不善，让老鼠把屎屙进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不能找到正确答案了。有大臣道：“皇上，也许是藏吏在密封之前就疏忽了，有老鼠钻进去屙了屎，而屙屎之后才密封的。密封得严严实实也不假。”

“密封之前就屙了屎”，这话突然给了孙亮一个灵感：“如果在密封之前就屙进了屎，那老鼠屎到现在还不是浸泡得腐烂了？如果是刚刚放进去的，那老鼠屎仍然应该是颗粒状的，也许里面还是干燥的呢。”这样想过之后，孙亮立马道：“各位爱卿都在这里作证：如果老鼠屎是若干天前放进去的，应该早泡得腐烂了，里面应该就是湿的；如果是刚放进去不久，那老鼠屎仍然应该是颗粒状的，里面可能还是干燥的呢！现在我们在此验证！”

于是几个随员当场剖开老鼠屎粒子，发现里面仍然是干燥的：一定是刚放进去不久！——没有后人之后人的现代刑侦学的手段，他们就是用如此的办法作出判断的。

黄门官立马跪于地上，求饶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人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藏吏和皇上之事，万望皇上恕罪！”

平时痛恨黄门官的大臣，此时得到了一个报仇的机会，纷纷道：“皇上，如此欺君之罪，罪不容诛啊！”

但孙亮想：“黄门官将老鼠屎放进蜜罐，本是想陷害藏吏的，而并不是想谋害朕；此时竭力主张杀死黄门官的人，是想通过朕而报私仇也。如果我杀了黄门官，一是过分，二是减少了朕将来可以利用的一分力量。”这样想过之后，孙亮决定不斩杀黄门官，而是令将其关进牢狱，再将其贬为庶人，一旦有必要，还可以重新起用。——唉唉，这真是超越了一个十六岁男孩的聪明和智慧啊。

然而，也许正是其聪明和智慧，使他极度不甘于被孙綝把持朝政。他要力图改变这种状况。

一天，他把自己郁结于内心的烦闷，带着哭腔告诉了国舅、时任黄门侍郎的全纪。他说：“孙綝专权妄杀，欺朕太甚。如不趁早除之，必为后患。”

全纪道：“陛下勿忧。陛下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万死不辞的！”

孙亮道：“您可以在近两三日之内，利用适当时机，点起禁兵，与将军刘丞把守住各个城门路口，将其限定在一处，我自会过去杀了他！但是，这件事万万不能让您的母亲她老人家知道啊。她老人家知道了能不告诉她的弟弟孙綝吗？倘若事情一泄露，那误了朕的大事就非同小可了！”

全纪道：“这个自然的。那就请陛下拟定诏令给我吧。我有了陛下的诏令，到行大事之时，我将出示给众人看，让孙綝手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孙亮允诺，当即写就密诏给与了全纪。全纪藏之于内衣的口袋。回家之后，尽管内心有些忐忑不安，但外表仍然尽力装着较为平静如常。晚饭时，跟父亲全尚饮了几桮酒，涌起大略七八分的醉意。

全纪跟父亲单独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便产生了要吐露心中所藏之事的欲望。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而在酒力的作用下，他又没有憋得住。心想：“在父亲面前透露一下吧。在母亲面前是绝对不能泄露的。”于是他声音低低，语调缓缓的对父亲说：“皇上下定决心了，要在这两三天之内，除掉孙綝，以绝后患。”

父亲内心不由得一怔，但接着也显现出了平静的表情，道：“这原本不直接干碍到我们父子的事，我们也只能由他去好了。”

约二更天时分，全尚和妻子孙氏同床共眠。全尚长时间的看着妻子的脸，也由此想到了孙綝的那张脸。心想：“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也算是恩恩爱爱的，这事情瞒着她，好像不甚好。”但是，话到嘴边了，他还是咽下去了。可是，妻子却在另一侧一会儿翻一次身，一会儿翻一下身，使全尚也没能很快入睡。没能很快入睡的全尚，心中又涌动起了那件事。也许带有一点酒力的推动，他还是没能憋得住。他索性坐起了身，清了清嗓子，对妻子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要沉住气，不能传出去啊。”

妻子孙氏道：“什么事啊，管它大事小事的，我当然不会传出去啊。”

于是全尚声音低低缓缓的道：“三天之内，皇上可能要令禁军除掉孙綝了。”

妻子孙氏心中吃了一大惊。但这个妇人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城府深沉。她几乎没动声色，立马装着异常平静的样子道：“这原本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争斗，杀便杀，跟我们妇人有何关系啊。——睡觉吧。”可是，她几乎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清晨，她将此事密告了一名心腹家丁，心腹家丁利用外出办事的机会，火速向孙綝住宅赶去……

孙綝一听到姐姐派人向他报告的消息，先是一惊，继而火冒三丈，立即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兄弟四个人，点起精兵，先将皇宫内苑包围得水泄不通，下令绝不放走一只狗一只猫。接着便分兵迅速包围了全尚、刘丞两家的住宅地，将两家的男女老少各式人等全部抓拿捆绑。还没有享用早餐的吴主孙亮忽然听到宫门外金鼓震响，正疑惑着是不是事件泄露时，一名内侍慌忙入奏道：“孙綝派兵包围了内苑了！”

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怒不可遏了，飞奔到全后面前，什么礼节也顾不上了，骂道：“你父兄误了我大事了！”骂完，即拔出剑要奔出去。全后和侍从近臣们都害怕他失去控制，甚至遭遇不测，都拉着他的衣服哭叫哀求着，死活不放他出去。

……孙綝抓到全尚、刘丞全家的老小之后，心想：“事不宜迟，夜长梦多，拖延不得！”于是即刻下令武士们将所抓来的男女老少全部处死，坚决不留一个活口。而后，他便召来所有的文武大臣到朝堂内，下令道：“如今的主上荒淫不堪，早已困病，乱纲无道，不可以在奉守宗庙了！应当立即废之！诸位文武百官在此，胆敢有不从命者，以谋叛罪论处！”

众人都畏惧不堪，噤若寒蝉，以求活命。一会儿，只得开口道：“我们都愿意听从将军的号令。”

但不畏强暴者，虽然很少，但也不能说绝对的没有。尚书桓懿，怒不可遏，从班部中挺身而出，指着孙綝大骂道：“如今的皇上乃聪明睿智之主，你竟敢如此的胡言乱语！你这无道无耻的奸臣，我宁死也不会服从你这贼臣之命！”

孙綝狂怒，拔出剑来便向桓懿砍去。桓懿本能地用胳膊来挡，被砍断了胳膊。孙綝砍第二剑时，削去了桓懿的半个肩膀。桓懿倒地，血流如注。在场的百官震惊恐怖，没有第二个人敢于正面反抗了。

孙綝用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的人，众人都低下了脑袋，没有一个敢正视他的。他估计没有哪个再敢于反抗了，就握着剑，进入了内宫，用剑尖指着孙亮的鼻子骂道：“无道之君，本应诛戮，以谢罪于天下！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因先帝之恩我才饶你不死，废你为会稽王！我将自选有德有能者立之！”说完，叱令中书郎李崇夺取了孙亮的印绶，令交给邓程收藏了起来。

孙綝派宗正孙楷、中书郎董朝前往虎林拜请琅琊王孙休——字子烈，孙权的第六个儿子——为君。孙休很是意外，且自信心严重不足，再三谦让后才接受了玉玺。他几乎别无选择，他只能以无奈的心情封孙綝为丞相，荆州牧；又几乎是不得不封异母兄长孙和的儿子孙皓为乌程侯。——异母兄长的儿子，跟同母兄长的儿子，几乎是隔了一重山的不同啊。——而使孙綝一门五侯，都典掌禁军，权盖人主。

其时已经二十四岁的孙休，没有像孙亮那样显得急躁，情绪外露，而是似乎被逼成了表面一套，内心一套的双重人格。他表面上似乎对孙綝感恩不尽，因为是孙綝将他扶上帝位的，而内心则在时时提防着他，就如常常跟狮虎居于一室似的，总是不能放宽心。

孙休如履薄冰，时时提防着孙綝，简直成了一种精神患疾。特别是当他想到孙綝杀死了全尚、刘丞、桓懿等人时，更是有一种恐怖感占据他的整个身心。到了冬天十二月的一天，孙綝领着几个随员带了一些牛肉、美酒，说是给主上祝寿来了。孙休不由得一惊，想：“我并非是过整生日，而他领人带酒肉来祝寿是什么意思呢？分明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来人身上藏有暗器？酒里含毒，要么是病牛肉？还是其他什么无法预料的阴谋？——还是不接受最为稳妥。”于是孙休令门吏回话道：“丞相的一片心意朕已经全心领了，且很是感激。因朕并非过整生日，不接受任何贺礼，也不邀请任何客人前来，所以请丞相速回，再次心领丞相的厚意。”

孙綝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恼羞成怒，甚至想用武力杀进去。但想起刚刚拥立君主，再兴师动众使用武力，于宫廷于自己都不太有利，于是才咽下了一口恶气。

孙綝只得领着随从带上酒肉转而前往了左将军张布的府中。他假装一切正常，面带微笑的向张布解释说：“自己没在意，没想到皇上平素的生日不收礼。也罢，皇上既然不收，那就算是赏赐给我们的吧。我们一起享用掉就是了。”张布觉得孙綝和蔼可亲，看得上自己，愿意跟自己同享美酒牛肉，自然也很有几分高兴。于是就将牛肉放在张布家烧煮了近两个时辰。而后大块吃牛肉，大口饮起了美酒来。酒喝到了八九分酣，孙綝渐渐的失去了原本的克制和伪装，露出了真性情来。他微微的红着脸盘和双眼，对张布道：“当初我废掉会稽王的时候，众人都劝我为君，但我想了想，如今的皇上聪明而贤能，所以我拥立了他。今天我上门送礼给他祝寿，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可他竟然拒我之门外！这是将我等同于一般大臣看待了！我今天算是硬咽下了一口恶气，我早晚得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张布嗯嗯的听着，既没能完全赞同他，鼓励、撺掇他出气，也没能完全否定他，劝阻他的心意不平，只是嗯嗯的听着，吱吱唔唔的应付着，而后继续劝他饮酒。直饮到酩酊大醉，几个随从将他扶进车里回府。

次日凌晨，张布料定孙綝回府酣睡了，就一个人悄悄的入宫，拜见孙休。施礼完毕后，就将孙綝酒后的话原原本本地禀报了皇上。皇上十分惧怕起来，日夜心绪不宁，连茶饭也吃得少了。就这样的度过了好几天。

一天辰时，将军魏邈、武卫士施朔忽然报告说：“孙綝派中书郎孟宗，并拨给他中营所管的一万五千精兵，出屯武昌，同时搬尽了武库内所有的军器。早晚必将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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