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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永安堂又生危机（第1页）

乔氏被女儿一通顶撞，还没走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晕倒在了木香院的门口。跟着的人一个个被吓得惊慌失措，七手八脚的把她抬到冯文珍的卧室，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又是灌凉水的好不容易把她弄醒，她见自己躺在女儿的卧房里，还是气不过，死活要走，辛夷、鸢尾拗不过她，只得让人找了凉轿来，找了四个干粗活的妇人，小心翼翼的把她抬回了檀香院。乔氏回到檀香院后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独自躺在床上伤心流泪、生闷气，连大夫也不肯见。辛夷、鸢尾和孟掌柜站在外面也是干着急没办法。鸢尾担心再这么耗下去乔氏的身体吃不消，悄悄退出来，到前院书房去请冯立嶂了。冯立嶂这时候还不知道乔氏跟女儿争执的事情，一是他本身就很讨厌女人之间的这些琐碎的争执，二是也没人敢告诉他。可现在鸢尾不得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冯立嶂。冯立嶂听了后也很无奈，他现在也有些摸不透乔氏的脾气了。说是讨厌萧素素，费尽心思的把萧素素母女赶出去后也没见她消停，这会子又跟自己女儿置气。冯立嶂生气的对鸢尾说“我知道了，你去吧，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成天的闹，早晚把这一家子都闹散了，她就称心了”。在鸢尾再三劝解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到了檀香院。众人看见冯立嶂来了，都分作两排站在门口，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冯立嶂走到孟掌柜身边拱拱手说道“孟掌柜，让您见笑了。有劳”。

孟掌柜很客气的对冯立嶂弯腰说道“岂敢、岂敢，应该的。夫人的身体要紧”。

冯立嶂穿过正厅，绕过小花园，来到乔氏住着的内堂，辛夷见冯立嶂来了赶忙把门推开，待冯立嶂进去后，很识趣的把门关上，跟鸢尾和孟掌柜一起在小花园的水榭里喝着茶等着。

冯立嶂见乔氏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心里也很烦闷。虽然这些年乔氏的脾气大变，阴险刻薄、满身戾气，绞尽脑汁的跟三个姨太太较劲，可他念及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和乔氏早些年对自己的协助从没生过休妻的念头，更没想过让别人来管家。可自己越是惯着她，她对财富和权利的欲望就越旺盛，性情越发扭曲。尤其是二丫头出嫁以后，更是三天两头的跟人置气。府里统共就这些人，没一个她看着顺眼的，连自己的女儿她都不放过，就更别提萧素素、方灵仙她们了。冯立嶂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乔氏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又走回来坐在桌边，面对着乔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她不会听你的还非要去碰钉子，现在可好，碰了一鼻子灰，生了一肚子气。自己生的女儿是什么脾气你心里没数？珍丫头是外头看着柔顺，其实是最有主意的。性情脾气都随你，犟起来，谁说都不听”。

乔氏背着身子边哭边回道“我没这样的女儿，我就是为她做得再多，把心操碎了，在她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我这个当娘的在她心里还不如她爹的一个妾室，我没生过这样的女儿。我也不敢当她是我女儿”。

“不是我说你，你这些年做的也太过了些。你心里有气，跟她们三个较劲也就罢了，何苦为难自己女儿。你是嫌她还不够苦？到底是我们对她不起，让她受了委屈，既然把她接回来了，就更应该补偿才是，你倒好，三天两头的跟她吵架。她心里本就有怨气，你越跟她吵，她自然就越跟你疏远，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提醒吗”。

乔氏拿着手绢一边擦眼泪，一边回道“我何尝不知道她苦。这几年一直小心翼翼的顺着她、供着她，她做了多少事、顶撞了我多少回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她计较。可她却越来越过分，也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口口声声都是姨娘、妹妹，那我算什么？珊丫头算什么？今天居然还披麻戴孝的要去给萧素素奔丧。她可当真是孝顺的女儿”。

冯立嶂听乔氏提到了萧素素，语气有些强硬的问道“既然你提到萧素素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非要把她赶出去不可？你要说刘红袖、方灵仙你看不惯，我也不说什么。萧素素一直安分守己，还生养了女儿，哪里让你看不顺眼？非要把她往绝路上逼。你也是养了两个女儿的人，想想莺儿现在孤苦无依，你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冯立嶂自一早得知萧素素去世的消息后，心情一直很沉重，这时候也是越说越激动，眼里泛出了泪。

乔氏听冯立嶂的语气是质问自己的意思，知道他在为萧素素伤心，就更生气了，她翻身强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说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你对她好我看不顺眼，你疼爱她的女儿我看不顺眼，你每次从丁香院出来就心情大好我更看不顺眼。她死了我一点儿也不愧疚，我心里畅快的很。她死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看着你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我终于称心如意了。我跟你劳心劳力了一辈子，才挣下今天这份家业，可你连个笑脸都没给过我。她一个被人贩子拐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还过得比我好。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最让我生气的是，她不光抢走了我的丈夫，还抢走了我的女儿。你处处护着她也罢了，文珍是我生的，竟也跟她一起和我作对。你让我怎么容得下她，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容她”。

冯立嶂早被乔氏气的脑袋嗡嗡响，他蹭的站起身，走上前对着乔氏扬起了手掌，乔氏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瞪着一双哭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眨都不眨，直挺挺的梗着脖子，就等着他打。冯立嶂气呼呼的举着手掌在半空，叹了口气，紧紧攥着拳头，放了下来，慢慢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默默流起了泪“你这那里是看她不顺眼，分明是对我有怨气。你大可冲着我来，何必白白伤了她一条性命”。

乔氏刚刚费劲力气说了那一大段狠话，此时已体力不支瘫倒下去，蜷缩在床上，哭着骂到“冯立嶂，我乔月娥自十六岁嫁给你，到如今也快三十年了。你什么时候像对萧素素那样，对我用过一次心。你长年在外奔波，我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你走投无路，差点跳江的时候，也是我出主意救了你一命。我为了你冯家的祖业害了表妹一家，甚至牺牲了女儿一生的幸福，弄得女儿现在见我跟见仇人一样。你竟然为了一个已经被赶出家门死在外面的野丫头出手打我。冯立嶂你还有没有人性？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冯立嶂因为天溪堂的事情已经头痛不已了，再加上萧素素的事更是心力交瘁，这会又被乔氏一通数落谩骂，烦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他心烦气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恨不能一把火把周身的这些烦恼都烧个干净，自己也好清静清静。回头看看乔氏还埋在被子里哭个不停，只是声音听着明显微弱了很多。乔氏的话句句都戳在他的要害，尤其是她表妹家的事，这些年他们也没少吵架拌嘴，但从来没提到过天溪堂和她表妹，这是她们夫妻二人心里最大的忌讳，都恨不得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才好，乔氏这个时候连这个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和女儿是真的让她伤心绝望了。冯立嶂想了半天才对乔氏说“你也别生气了，好好让孟掌柜给你瞧瞧，我派人去把珍丫头接回来，让她给你赔不是。”说完就开门出去叫了孟掌柜进来，也不许人跟着，独自愁眉苦脸的回书房去了。

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冯立嶂拖着沉重的步子刚走到书房外的院子，就看到简山和陈连生爷儿俩在书房外焦急不安的转着圈子。看到他进到院子来，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两步并作一步，一边擦着汗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药堂出事了”。

冯立嶂听了简山的话，头都要炸裂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年下的也一点都不消停，他气呼呼的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简山跟着冯立嶂进了书房正厅，让陈连生在外面守着，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也不等冯立嶂坐定就着急的说道“老爷，你看看这些药。”顺势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递给冯立嶂。

冯立嶂接过来，看到是一包已经发了霉的乌头，他拿着这包药材，莫名其妙的看着简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药库受潮了？药材都发霉了”?

简山又把几张出货凭单递给冯立嶂看“老爷，要是药库受了潮还好办了，这是城东几家医馆和小药堂在永安堂买药材的凭据，这药就是他们给拿过来的。不光是乌头，还有当归、防风、川芎几味药不是药材不正，就是发霉变质”。

冯立嶂听完简山的话背后一阵发凉，做药材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药材质量出问题，永安堂这些年能逢凶化吉、风生水起靠的就是过硬的品质，要论药材的品种之全、质量之好，在江浙一带，他自问还没有遇到过能和永安堂相比较的对手。别说自己卖出去的药材有几味出了问题，就是几百斤药里出一颗坏的，他都不允许。他思忖了半晌，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这些有问题的药材都是永安堂卖出去的？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储藏不当出了问题，或者是拿了别家的来以次充好，败坏我永安堂的名声”。

“老爷，您细看看这个凭据上的日期，都是最近这几天卖出去的，就算他们故意泡在水里，也坏不成这个样子。尤其是这川乌，连封条都没撕，就是在永安堂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开的，还是昨天才卖出去的”。

冯立嶂听完，突然两眼一横生气的问道“简山，你是怎么收药材的，能让这样的东西，进到永安堂里来”？

“老爷您明察，我办事您是知道的，都是照规矩办，这些年从没出过纰漏，不光是我，就是连生我也能保证。我跟几个伙计已经把库里剩余的药材都好好清查了一遍，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光这些药材，还有散剂、丸药、膏药都没问题。怎么偏偏就是这些有问题呢？还有，老爷您看，这包乌头颜色发暗、断面乌青，显然不是出自四川的顶级乌头，这根本就不是永安堂会采办的药材。现在库里的乌头都是旧年跟您一起买回来的存货，再没买过，又怎么会有这些次品出现。我是觉得事有蹊跷，才好说歹说把那些人打发了，赶着来找老爷您商议”。

简山的人品冯立嶂是信任的，简山跟了他近三十年，一直忠心耿耿，交代的事从无纰漏。可以说没有简山就不会有永安堂今日的辉煌业绩。陈连生是简山一手带出来的，还是他的上门女婿，自己对他更是放心，自然也不会出问题。可这些票据上的确有永安堂的记号和印章，肯定不是假造的，既然是最近几天才卖出去的药材，铺子里的伙计肯定都有印象，账面流水也会有记录，这些药堂、医馆都是老主顾，更犯不着故意以次充好来讹他、得罪他。那这些药材究竟是怎么进入永安堂的药库的呢？又是怎么被卖出去的？“卖出去、卖出去”冯立嶂的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既然买卖的环节都没问题，那就只能是人有问题了。可是库房的锁是子母锁，要两把钥匙一起开，母钥匙只有一把在自己的书房，子钥匙有两把，简山和孟掌柜各一把。每天早上药堂开门后在书房伺候的德福、德贵会跟药堂的人一起把母锁打开，然后再把钥匙拿回来，晚上关门盘点后简山和孟掌柜亲自上锁。白天药堂里都有人盯着，人来人往的，而且药库只有极个别的人能进去，其他人要进入必须有简山、孟掌柜、陈连生盯着，大白天想避开这么多人的把这些有问题的药材参进去根本不可能，要有什么猫腻也只能在晚上。可药堂每晚都有值夜的人，一个在前厅，两个在后堂，而且他们都接触不到母钥匙，就算拿到了简山和孟掌柜的钥匙也无济于事。看来简山说的很对，这件事情的确很蹊跷。

冯立嶂想了半天才说道“不管你今天怎么打发的这几个老主顾，晚上你跟陈连生再亲自跑一趟，按照这些问题药材三倍的价格赔给他们。一会去钱奎那儿领银子，就不要走药堂的帐了。从今天起你跟陈连生就辛苦辛苦，你们爷儿俩也在药堂值夜，我再从府里派几个人过去跟你们一起。药堂里其他的伙计就不用值夜了。我总觉得这事跟对面天溪堂脱不开干系，我见过他们的药材，都不是品相顶级的好东西，我怀疑永安堂里有内鬼”。

也难怪冯立嶂要把目光盯在天溪堂，这个天溪堂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在宁波的名声竟能和永安堂相媲美了。虽然永安堂是药堂，不是医馆，但是有仁心妙手的孟掌柜，再加上永安堂的老字号招牌，在宁波府还是很受老百姓敬重的，平日里大家都说‘宁波永安堂，气死阎罗王’，可见永安堂的地位之高，名声之大。只可惜他们却碰上了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天溪堂。

天溪堂自开张来就没想着挣钱，他们就为在宁波府立足赚名声，让老百姓都说它好。永安堂是大字号，虽说这些年干的都是赚钱的买卖，但是府里一有喜事就会在街头巷尾施米施粥，有时候还施钱，不仅如此遇到天灾人祸什么的还会捐钱捐物，设立善堂，救济灾民。他们的药材在宁波本就卖的便宜，孟掌柜虽不出外诊，但医术高明，宁波府有一半的人都找他看过病。永安堂的口碑这么好，天溪堂要想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在老百姓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就只能另辟蹊径。哪怕一分钱不挣，也得赚个好名声，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天溪堂虽明里跟永安堂互不干涉，互不往来，但实际上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们暗地里在跟永安堂打擂台较劲。只是这天溪堂也怪，跟个铁桶一样，风吹不透，水泼不进，冯立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还想过买通伙计、或者派人进去做内线都没成功。也难怪冯立嶂现在不管碰上什么怪事都往天溪堂身上联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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