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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冯立嶂千里追赃（第1页）

虽然让董六给跑了，可总算是找到天溪堂陷害永安堂的证据了，最关键的是冯立嶂找到了宁波天溪堂和绍兴天溪堂的关联，这两个天溪堂若不是同一家怎么会处处都针对他呢，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任他们如何伪装，依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笑着对简山、孟掌柜和陈连生说道“这次就算你们功过相抵。既然在隆鑫钱庄找到了线索，那就接着从这条线查下去。这个人一定要找到，扳倒天溪堂的关键就在他身上”。

紧接着他写了一封信交给杜仲“你拿着这封信和我的拜贴去找范永璟范老爷，请他务必帮忙”。

杜仲拿着信愣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怯生生的问道“老爷，请他帮什么忙？不是都知道银票是北方口音的人换的了么”。

冯立嶂皱着眉头说道“真是猪脑子，光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银票既然是隆鑫钱庄的，自然要去隆鑫钱庄兑换出来。每张银票都有独一无二的记号，现在已经知道了银票是哪一张，他只要兑了银子，钱庄就会登记在册，不就知道人在哪儿了。你赶紧去找范老爷，我在信里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白，他不管问你什么你都一概不知，他要是答应了你即刻来回我，还有别的差事要安排给你”。杜仲这才拿了信一溜烟儿的跑了。

杜仲走后冯立嶂又对简山他们说道“关于这个董六，对外就说他偷了永安堂的名贵药材和银票畏罪潜逃了。你们日后只管好好盯着天溪堂就是了，其他的再不用管。简山跟陈连生也不用夜值了，晚上都回家睡去吧”。

杜仲拿着冯立嶂的拜贴和亲笔信到了范府，见到了隆鑫钱庄的大东家范永璟。说起这个范家，在宁波府可算得上是名门望族。最出名的要属明朝嘉靖年间的兵部右侍郎范钦，他和当时同是宁波人士的应天巡抚屠大山、兵部尚书张时彻并称“东海三司马”。不过范钦的名气可不是当官当出来的，他可是天下第一藏书楼——天一阁的第一任主人。他临终时，把家产分为两份。一份是白银万两，一份是天一阁的数万卷藏书，长子范大冲继承了天一阁，次子范大潜则继承了万两白银。这位隆鑫钱庄的大东家范永璟就是继承了万贯家财的次子范大潜的五世孙。

范家大宅杜仲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外面的门子、护院大都与他相熟，没费多少工夫就见到了范老爷。这个范老爷其实并不老，现年不过三十五六岁，比冯立嶂小多了。只是他父亲范从岱去世早，膝下只他这一个儿子，他便早早继承家业，靠着祖上积下的荫德，和这些曾跟着他父亲打天下的门人、伙计把隆鑫钱庄经营的还算顺畅。只是这个范永璟虽然祖上并没有继承天一阁，但是家风、家训还在，生意经虽然念得不如冯立嶂，可他的诗书才学在宁波府绝对是数一数二，他博时多闻、学贯古今，书法功底也相当了得。因而冯立嶂对他尤为敬重，二人时常在一起讲经论道、切磋书法画技。

范永璟看了冯立嶂的信后，对杜仲说道“按说没有官府的官凭文书我是不能替你们查账的，不过我与你们冯老爷素日交好，我也信任他的为人，就破这一回例，帮你们查一查。只是隆鑫钱庄可不止宁波这一处，除了浙江以外，我们在两江三省各地的分号不下三十家。人既然跑了，跑到哪儿都有可能，若是在宁波号兑换了还好，若是在别处兑换了，恐怕就要等些时日了。近一点的地方我们是一月一盘点，各分号会在月底把各自账目明细汇总到宁波老号，远一些的有的三月、有的半年，到底什么时候能查到都不好说。你回去告诉立璋兄，就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查找，只是需要等些时日，还望立璋兄海涵”。

冯立嶂得了范永璟的回信后，喜不自胜。但他又不愿意就这么干等着。于是封了一百两银子，又拿了拳头大的一块和田玉原石用檀木盒子装了，去了宁波府衙。现任知府刘观是一个唯利是图、世故圆滑的人，上任伊始就被冯立嶂用银子收买了。

冯立嶂对刘观说自己药堂的一个小伙计偷了库里好些名贵药材，卷了账上的二百两银子逃跑了，他想拜托刘大人帮他把这人找回来。他担心这样的事传出去影响永安堂的声誉，希望刘大人能在府衙派人暗中相助，千万不要声张。这个刘大人见了冯立嶂的银子和玉石，眼睛都绿了，一张父母官的嘴，说的尽是地痞恶霸的混话。想都不想就满口答应帮冯立嶂找人，当下就派了几个捕快、衙役让自己的一个叫吴友德的亲信带着，让他们听从冯立嶂的指挥。这还不算，被冯立嶂三言两语的糊弄一番后，他竟向冯立嶂承诺，人若是跑到别的道府州县去了，他还会帮冯立嶂打点周旋，疏通各方人脉，定会帮冯立嶂把人找回来。

刘观一边把玩着和田玉，一边笑嘻嘻的对冯立嶂说道“冯老弟你放心，凭你我的交情，我一定帮你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恶徒给找回来。在我治下竟有此等道德败坏之人，实在是我治理无方，把人找回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冯立嶂一边道谢应承一边在心里想着“大清国要都是像你这样的官，岂不要天下大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你这样的官，我永安堂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吴友德带着捕快衙役，杜仲带着府里的小厮一起把宁波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董六的踪影。天溪堂也像是得到了消息一般看不出任何异常，除了耿掌柜外，北方带来的伙计一个都没了。吴友德把耿掌柜带回衙门审了半天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只好把他放了回去。隆鑫钱庄也说那张银票并没有在宁波兑换。吴友德说这个董六要是连捕快衙役也找不到，那肯定已经离开宁波了。于是又派人去各家车行、码头查问。

这天，杜仲请吴友德和这些捕快衙役在德庆酒楼吃饭，杜仲对吴友德又是感谢又是奉承，连连劝酒吃菜。把个吴友德捧得心花怒放，乐不可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能耐，对着杜仲一阵乱吹，大言不惭的说道“在宁波府我们刘老爷为大，我为二，还没有我吴友德办不成的事。杜老弟你放心，让你们冯老爷把心放在肚子里，董六这小子，我就是上天入地也一定会给他找出来，活给人，死见尸。”正好跑堂的伙计来给他们上菜，吴友德张狂的说道“伙计，你们酒楼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尤其是看着眼生，北方口音的人，你好好想想。说好了杜大爷有赏，说不好带你去衙门吃官司”。

吴友德这番狂妄自大，连杜仲都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说合劝阻“吴爷喝多了，一个小伙计懂什么”又连忙给这个小伙计使眼色让他赶紧走。谁知吴友德借着酒劲越发来劲了硬是拉着这个伙计不许走。

小伙计满脸的委屈害怕，只得站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想最近都见过什么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眉目，看着吴友德几乎都要哭了。旁边算账的账房先生见吴友德又喝多了跑来闹事，赶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对着吴友德拱拱手“吴大爷，小伙计不懂事，要是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要说北方口音的外地人，去年腊月在隆鑫钱庄换银票的时候我倒遇见过一个，不知您要找的可是这个人”？

吴友德听账房先生知道，也不纠缠小伙计了，连忙让账房先生坐下，跟他一起喝酒“快说说，快说说，这人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

账房先生为难的笑道“这您可是为难我了，既是陌生人我哪儿知道是做什么的。长相也记不太清了，是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戴倒也齐整，大户人家少爷模样，要说咱们宁波府这个年纪的少爷，我认识的也不少，这个样子的还真没见过”。

杜仲想起来那天在隆鑫钱庄查银票的时候，就听说了当天换银票的还有德庆酒楼的账房，突然一拍脑袋，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猪脑子”，心里想到自己只顾着在钱庄找线索，却忘了这换银票的也有可能见过这个人呀。于是连忙回府把这个消息说给了冯立嶂。

冯立嶂听说有人对这个换银票的有印象，心里就开始盘算了。他让杜仲赶紧出去找个画技精湛的画师带到德庆酒楼，他现在就去酒楼等着他们。杜仲不知道冯立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出去找画师。

傍晚时分，杜仲带着画师到了德庆酒楼，只见冯立嶂跟酒楼的账房坐在二楼的包房里喝酒聊天，见他到了赶忙让他带画师进去。一进去杜仲才明白，冯立嶂是要画师按照账房的描述给这个换银票的北方人画像。账房先生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这个人的样子了，可是又不敢得罪冯立嶂，只得绞尽脑汁，真真假假的一番描述，这位画师的画技果然不错，按着账房的描述，一番描画后，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冯立嶂拿着画像喜不自胜，打发了账房和画师几两银子兴高采烈的回府了。

方灵仙知道永安堂近来出了大事，冯立嶂已经把目光盯上天溪堂了，担心真被他找出什么线索来。晚饭后，有人来报说老爷已经回来了，她赶忙仔细装扮一番，对着三岁的五儿一番叮嘱，让百合抱着孩子，自己挑着一个水牛角灯笼往前院书房来。到了门口正要敲门，就听到冯立嶂在里面跟杜仲说什么画像的事，她连忙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听起来，不听不要紧，这一听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只听见冯立嶂在里面问杜仲“天溪堂到底有没有一个二十上下的公子哥模样的人”？

杜仲回道“要说伙计倒是不少，公子哥还真没留意过。老爷，我估摸着简师傅他们应该知道，他们整天在那儿盯着，公子哥跟伙计的神态穿着都不一样，要是真有这么个人，他们肯定有印象”。

方灵仙听了这段话后，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扔下灯笼，从百合怀里一把抱起孩子赶忙往回跑，百合连忙捡起已经熄灭的灯笼也跟在身后跑起来。冯立嶂听到了门外的声响，警觉的停下了交谈，杜仲打开门，走出来看了看，院子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这才关上门。冯立嶂担心走露风声，带着杜仲进了内堂说话，还吩咐杜仲在书房外加派人手，千万不能让人随便进到这个院子来。

方灵仙回到天香院把孩子交给乳母后，回到房里一边写信一边开始哭起来。百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上来劝她“小姐，您到底听到什么了。可是天溪堂有难？还是那个人被发现了”？

方灵仙哭着说道“他跟天溪堂有没有难，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姐又说气话了，自己的爹爹怎么能没关系”。

方灵仙突然放下笔，带着怒气，郑重的说道“他不是我爹，不过是给了我口饭吃的陌生人”。

百合吃惊的看着方灵仙“小姐，我一直以为他是你爹，所以你才甘心到春风满月楼去勾引冯老爷，进到冯府帮他做内应。原来他不是你爹？我就说么，天底下哪有当爹的为了复仇把自己女儿送进青楼去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样的爹呢，哪有当爹的让自己女儿去青楼的呢！哪怕是为了复仇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女儿忘火坑里推吧！可是，这女儿要不是亲生的呢，这做爹把女儿送进青楼，是不是就能够被理解、被体谅了！方灵仙有时候会问问自己：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活着。没人给她答案，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为人当做工具一样。在青楼那段时日是方灵仙最不愿提起，也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哪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会愿意把自己这副干干净净的身子扔到那种不见天日、肮脏不堪的地方去呢。

没错，方灵仙是自愿的！那日他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诉说自己的遭遇，那么悲惨、那么无辜、那么让人动容，方灵仙心软了、感伤了，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帮他，不是同情，是出于对他的报答，还有对弟弟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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