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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雍州牧窦冲,已进任右丞相,冲徙屯华阴,被晋河南太守杨佺期击走,他尚矜才使气,上书登前,自请加封天水王。是由杨定为王引使出来。登偏不许,冲竟僭称秦王,改年元光。登闻报大怒,即引兵攻冲。厚杨定而薄窦冲,登实不公。冲情急生变,遂向后秦乞降,请发援师。姚苌欲力疾赴救,尹纬进言道:“太子纯厚有声,惟将略未曾著闻,可遣令代征,使示威武,也是固本的要着哩。”苌乃召兴入嘱道:“闻冲兵现屯野人堡,汝若趋救,必有一场恶战,胜负未可逆料,不若径攻胡空堡,使苻登撤围还援,那时冲围自解,汝亦可全军引还了。”兴受计而去,行抵胡空堡,登果还救,兴遵着父命,不与交战,便即退归。
苌因久病未痊,命兴先还长安,自引从臣继发。到了新支堡,夜宿驿中,朦胧中见一金甲皇帝,领着数多将士毁门进来,仔细一瞧,那皇帝不是别人,正是秦王苻坚。当下骇惧欲奔,回头急望,恍惚见有宫门开着,便踉跄跑入。可巧有宫人出来,便向他们呼救,宫人手中,各有长矛持着,应声拒敌,争把手中矛掷去,不意敌兵未曾击倒,自己的肾囊上,反被掷中一矛,顿致痛彻肺腑。更可恨的是敌兵哗笑,拍掌欢语道:“正中死处,正中死处!”那时又痛又愤,咬着牙根,将矛拔去。矛才拔出,血即狂流,越觉痛不可耐,一声号呼,竟致惊悟,才知是一魇梦。心虚易致鬼揶揄。挑灯审视,既没有甚么皇帝,又没有甚么将士,不过肾囊上却是有些暴痛,卸裳俯视,略略红肿,也不知是何病症。挨至天明,肿势又添了一半,便召医官入视,医官就病论病,无非说是疝气等类,外敷内治,全不见效,只觉得囊胀难忍,令医用针刺治。医官不得已如言施针,竟致血出不止,仿佛似梦,苌痛极致晕,不省人事。好容易灌救得活,仍是神志不清,狂言谵语,或云臣苌该死;或云杀死陛下,实为兄襄,并非臣罪,幸勿枉臣!半真半假,死且欺人。从官见苌病亟,不便逗留,只得将苌舁置车中,使他卧着,匆匆还入长安。苌偶觉清醒,便召太尉姚旻,尚书左仆射尹纬,右仆射姚晃,尚书狄伯支等,受遗辅政,且嘱太子兴道:“受遗诸公,统是我患难至交,如有人无端诬毁,慎勿轻信!汝能抚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字民以恩,四德具备,自可永年,我虽死无忧!”言毕即逝,时年六十有四,在位八年。
兴恐内外有变,秘不发丧,急调叔父绪镇安定,硕德镇阴密,召弟崇还镇长安。硕德部下诸将佐,各进白硕德道:“公威名素振,部曲最强,今闻故主已终,新君甫继,恐不免与公相猜,公不若径赴秦州,观望时势,自作良图,免贻后戚。”硕德怫然道:“太子志度宽明,必无疑阻。今苻登未灭,即自寻干戈,是蹈三国时二袁覆辙,袁谧袁尚。徒取灭亡,我宁死不愿出此呢!”随即启行至长安,与兴相见,兴优待如常,遣令赴镇。一面自称大将军,授尹纬为长史,狄伯支为司马,部署将士,严备苻登。
登屡使侦骑觇视,探得姚苌死耗,当即还报,登欣然道:“姚兴小儿,怎能敌我,但折杖以笞,便足使他屈服了。”夜郎自大。遂驱众尽出,但留弟安成王广守南安,太子崇守胡空堡,自督兵径向关中。复遣使拜金城王乞伏乾归为河南王,领秦梁益凉沙五州牧,并加九锡。这乞伏乾归,就是乞伏国仁弟。国仁尝受苻登封爵,称苑川王,见七十二回。逾年即殁,子公府尚在幼年,部众谓宜立长君,因推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改元太初,徙居金城。且向秦报闻,秦遣使册封乾归为金城王。乾归雄武英杰,不亚乃兄,征服附近部落,威振边陲。立妻边氏为王后,用出连乞都为丞相,悌眷为御史大夫,也是一个小朝廷制度。苻登欲规取长安,所以加封乾归,联为声援,自引兵急进,从六陌趋废桥。后秦始平太守姚详,据住马嵬堡,堵截登军。姚兴恐详不能御,特遣长史尹纬,率兵助详。纬径至废桥拒登,登争水不得,兵多渴死,遂麾众攻纬。纬正欲与战,忽见狄伯支驰至,传达兴命,教他持重,不可轻战。纬勃然道:“先帝升遐,人情震惧,今不思奋力歼寇,乃使逆竖压境,日久变生,大事去了!纬情愿死争,不敢闻命!”说罢,便麾众出战,一当十,十当百,竟将登众杀败,追奔数里,斩馘甚多。
是夜,登竟溃归,纬乃旋师奏功。兴始为父发丧,举哀成服,命在槐里筑坛,嗣即帝位,大赦境内,改元皇初。寻由长安至安定,调集人马,再击苻登。登败回南安,不料弟广与子崇,都因闻败心惊,弃戍远窜,转令登穷无所归,没奈何奔至平凉,收集溃卒,走入马毛山。蓦闻姚兴又率众来攻,自思众心携散,不能再战,乃亟遣子崇驰诣金城,向乞伏乾归处求援,并进封乾归为梁王,愿将妹东平长公主嫁与乾归。乾归乃遣前将军乞伏益州,冠军翟瑥,分领骑兵二万,往救苻登。登闻援兵将至,出山探望,遥见山南有大兵驰到,正道是援兵前来,便即踊跃欢迎。待至两下遇着,才觉叫苦不迭,原来不是援兵,乃是姚兴进袭的潜师。那时退避不遑,只好与他交战,不到半时,部众一半伤毙,一半逃去,单剩登一人一马,返身乱跑,被兴兵快马追及,你矛我槊,戳死马下。总计登在位九年,大限五十二岁。
登子崇窜至湟中,得悉乃父死耗,还想据位称尊,草草登极,改元延初,再遣人至乾归处乞师。时乞伏益州等不及援登,中道折回,报明苻登战死情状,乾归即变易初心,逐回崇使。崇孤立无助,自知艰危,乃走依陇西王杨定。定闻乾归不肯发兵,投袂而起,召集步骑二万人,与崇共攻乾归。乾归得报,顾语诸将道:“杨定勇虐聚众,穷兵逞欲,我看他此次前来,乃是恶贯已盈,徒自取死。天方授我,此机正不可错过呢!”乃遣凉州牧乞伏轲殚、秦州牧乞伏益州、立义将军诘归等,出拒杨定。
益州为乾归弟,素称骁勇,先驱急进,驰至平川,正值杨定麾兵进来。益州兵少,杨定兵多,毕竟双拳不敌四手,被定杀败,夺路奔回。轲殚诘归,亦引众退还,独冠军翟瑥,趋入轲殚营中,仗剑进言道:“我王具神武英姿,开基陇右,东征西讨,无不席卷,所以威振秦梁,声光巴汉,将军身膺重寄,位重维城,理应宣力致命,保安家国,秦州虽败,二军犹全,奈何不思赴救,便即返奔,将军自思,尚有甚么面目,敢见我王呢?瑥虽不才,愿为国效死!”可谓壮士。轲殚听了,不禁怀惭,便向瑥谢过道:“我所以未赴秦州,正恐众心摇动,未肯向前,今如将军所言,已知众愤,且败不相救,当坐军罚,我难道敢自偷生,徒取罪戾么!”说着,即命瑥为先锋,自率骑兵继进;且遣人分报益州诘归。益州诘归,也勒众再进,夹攻杨定。定恃胜无备,陡遇三路杀来,竟至无法抵挡。主将慌忙,众愈骇散,那翟瑥舞着大刀,左斩右劈,如入无人之境。定尚思拦阻,不防瑥已至马前,砉的一声,头竟落地。就是秦嗣主崇,亦不及奔逃,致为敌军所杀。秦自苻健僭号,传至苻崇,合计六主,共四十四年而亡。小子有诗叹道:
善败不亡善战亡,苻秦一代费评章。
寿春六陌重寻辙,祸始佳兵终不祥。
苻氏已亡,乾归并有陇西巴蜀诸地,遂增置官属,张示声威,欲知他一切详情,待至下回再叙。
五胡十六国中,苻秦最盛,而衰败亦最速。苻坚以淝水之败,便至不振,卒死姚秦之手。苻登以废桥之败,即无所归,仍为姚氏所杀,而苻崇更不足道焉。即是以观,可见姚苌之梦见苻坚,并非坚之真能为祟,不过苌私心负疚,恐遭冥谴,迨至病危神散,乃有此梦魂之可怖耳。不然,坚能祸苌,宁独不能自保子孙耶?惟坚之得国,由于篡弑,故其后卒不得令终;苌虽叛坚,而为兄复仇,犹有可说,其得保首领以殁,盖于侥幸之中,有理数存焉。谁谓乱世之必无天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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