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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卢俊义国丧归天 燕小乙半途病逝（第1页）

诗曰：

梨花万顷哺春晖，暑日凝脂雨水肥。

果摘甘甜秋叶老，疏枝漫剪玉尘飞。

蒲团危坐书翻页，却是微风灭汉稀。

晓燕轻拎抛橄榄，空缘未已有谁依？

话说梁山上已有一百三人，在人世间只有卢俊义、公孙胜、李俊、史进、燕青五个。其中李俊生死早已陈述，因此只剩四人尚未说明。先不说梁山泊如何，单道燕青自取了大辽公主耶律玉珍为妻，做得广济军指挥司统制。在位为国为民，于夫为家为妻，全不似当年浪子模样。算来燕青已然四旬之上，续三缕掩口长须。只是这许多年来，未曾诞下一子，玉珍每每自责，燕青虽然常叹：“若安神医在，或许有法可医。”叹罢，便来宽慰。

一日，燕青正于府中练枪，忽有家丁来报，言说门外有一道人求见。燕青心中疑惑道：“想当年俺家主人便是被军师扮作道人赚上梁山，今日又是道人求见，必然是江湖骗子。”于是道：“既是道长，你便与他三五升米，赶去便了。”家丁答应了，自去。不一刻，家丁回来报道：“小人把米与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见主人。”燕青道：“以定是嫌少，你便再与他三二斗米去。你说与他，今日我有些许不便，不好相见。”家丁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说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钱米而来，只要与兄弟相聚。”燕青闻说是一清道人，登时放下长枪前去查看。只见那道人仙风道骨，果是多年不见的公孙胜。燕青大喜道：“哥哥何不早报姓名，倒教小弟欢喜。”公孙胜只是笑道：“谁知你小子不爱与道士亲近？”燕青道：“还不是当年吴用军师扮作道士赚取了俺家主人。”公孙胜闻言，哈哈大笑。燕青忙将公孙胜引入厅堂。

燕青教家丁上茶果点心等物，两个吃喝已了。燕青问道：“只知哥哥被困于法器之中，不知何时脱身出来？”公孙胜就把之前备细说了，燕青闻言嗟叹不已。公孙胜又问燕青如何，燕青说了家境琐事，又无子嗣的备细，也是嗟叹。二人叙旧过后，公孙胜道：“不知可否与弟妹一观面相？”燕青道：“自家哥哥有何不可？”便请公孙胜去后堂里坐，唤出浑家玉珍来拜伯伯。拜罢，公孙胜来看面相，忽的长叹一声道：“贤弟，我观你二人面相和合，命中应有子嗣，却至今无子，实乃有因果牵连。”燕青忙问究竟。公孙胜道：“兄弟放心，容我做七日好事。不出三年五载，兄弟定有子嗣。”燕青道：“有哥哥的话，小弟放心便是。”当时留下公孙胜在家住了七日，公孙胜自做了七日道场好事。第八日便来辞别燕青道：“如此，兄弟必然有后，只是贫道与朱武贤弟商议好在二仙山相聚，因此不好久留，就此告辞。”燕青道：“哥哥且慢，若我诞下子嗣，还望哥哥赐名。”公孙胜见说了，掐指一算道：“算来必是男子继承家业，可起名为凖。”燕青思索了，问道：“不知‘凖’字和解？”公孙胜道：“汉书有载：‘凖者，所以揆平取正也。’贤弟谨记。”说罢，拜辞而去。

如此过了两年有余，玉珍果有身孕。燕青欢喜不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果是男儿，燕青夫妇喜不自胜。当时燕青道：“可写一封书信，教主人知道，也好同欢。”当下写了书信，教家丁送往东京汴梁卢俊义太尉府上。当时卢俊义收到书信后，满心欢喜，即刻准备厚礼，遣两个伴当前往探望。后来燕凖长大成人，聪明伶俐且喜好武艺。燕青亲自教导儿子武功，更传授他为人处世之道。燕凖十四岁那年，听闻梁山好汉英勇事迹，心生向往。燕青虽不愿儿子卷入江湖纷争，但看他意志坚定，只好同意他外出历练。当时其母耶律玉珍道：“你爹当年人称浪子燕青，自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你为我二人之子，不可辱没你父亲江湖上威风。”燕准不敢有违，磕头拜辞去了。再后来燕凖初入江湖，结识了不少英雄豪杰，也成一方名士，此番都是后话，不在本回之内。

却说又过两载，卢俊义有书信传来，燕青拆信看之，说是：卢俊义偶然一场大病，朝中御医无药以对，看看性命垂危，只愿临终见小乙一面。燕青看完书信，心急如焚。他赶忙安排家中事务，叮嘱爱妻照看燕凖。玉珍道：“夫君不必担忧家中事务，只是一路小心。”燕青然是，便快马加鞭赶往东京汴梁去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燕青心中满是牵挂卢俊义，不敢怠慢。在路不止一日，终于赶到卢府，当有家丁引入后堂卧榻见了。只见卢俊义卧病在床，形容枯槁。燕青见状，不禁悲从中来，跪在床前与卢俊义痛哭一会。卢俊义闻声，微微睁眼，看到燕青到来，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气息微弱地说道：“小乙，此生能见你最后一面，吾心足矣。”燕青泪流满面，说道：“主人莫要灰心，我们再寻良医。”但卢俊义深知自己大限将至，摇头示意不必。两人回忆起往昔在北京大名府、水泊梁山、东征西讨之岁月，诸多趣事仿佛就在眼前。卢俊义又教其子卢卫忠到前，一一交代身后之事，又谓燕青说道：“我死之后，汝当勤勉，不可随我而去，只为天下出力。”说罢，燕青、卢卫忠两个只是满口答应。卢俊义见状，大慰平生，连笑三声，撒手人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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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燕青悲痛万分，守在床边久久不愿离去，直哭至泪干、肉嗓沙哑。深夜，有卢卫忠前来相劝：“叔父不可自贱身体，我父生前遗言道：‘教你好生活着。’需当遵从才是。”燕青认理，才肯吃些粥水。当下燕青与卢卫忠亲自料理卢俊义后事，依旧报奏天子知道，天子闻言叹曰：“卢爱卿年事已高，如今不幸病逝，寡人痛失国柱，怎不叫人悲伤。”下旨举国同丧，并御笔丹书写下一首《玉山枕》挽叹卢俊义道：

月隐星起。照原野、风更替。一身武艺，长枪绝对，天下为罡，万贯相倚。朕观忠义满梁山，望水泊、几多兄弟。当是时、穿隙飞驹，定乾坤，愿风流堪继。

晚来新叶枝生翠。庙堂上、居高位。宋京盛世，麒麟志勇，晓解风骚，渐远千岁。国雄迟暮去酆都，当书史、记功高伟。乃教成、几阕终歌，尽悲声，好尊前挥泪。

当时天子回想起当年卢俊义之勇武，每每嗟叹。只是朝堂之上有秦桧拜奏道：“殿前都太尉一职不可空缺，还望圣裁之。”天子道：“不知何人能任此职？”当时有吏部尚书奚士达奏道：“启禀陛下，当年宋太尉在职时，常荐文臣宿元景、陈宗善、徐槐、高托天四位大臣；武将之中也有岳飞、孙琪、冷恭、徐进、张万仙五位猛将，何愁没有人选？”天子大悟道：“正是此理！”于是下旨曰：“教宿元景接任殿前都太尉之职，岳飞接任殿帅府太尉之职，不得有误。”当日朝毕，此时节岳飞正与高丽作战，忽闻圣上传唤回京认理殿帅府太尉之职。回奏道：“臣深感龙恩浩荡，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见得攻破高丽，如今回朝，只怕功亏一篑。还望圣上明鉴。”当朝天子果然开明，闻奏回报，不急不恼，下旨曰：“权且在卿，故兹准奏。”如此诸事以毕。

却说卢俊义死后，英魂要入地府，于是往南奔去，不一时路上遇着当年梦见鬼王。当时鬼王与卢俊义见礼道：“天罡星君，别来无恙。”卢俊义道：“如今我阳寿已尽，何为‘别来无恙’？”鬼王陪笑道：“肉体凡胎寿已尽，天神地仙命永长。星君如今人间磨砺已足，自可归梁山泊与众兄弟相会，他日重登金阙，做了神仙，自是‘别来无恙’。”卢俊义闻言，认理道：“如此说了，当时别来无恙。鬼王说我可回梁山泊与众兄弟相见，不知真假？”鬼王道：“果真不假。”说了，只在掌中剪一张白纸马烧化了，就见凭空幻化出一匹白马，其上鞍辔齐全。

当时鬼王道：“星君可骑此马回山。”卢俊义见状拜谢了，自上马来，正要望梁山泊去。鬼王拦着道：“星君不必心急，你可等去东面三十里外小清河等一个人，他要与你同回梁山，你可接应一二。”卢俊义问道：“原来还有兄弟寿命将尽？不知是哪一个？”鬼王道：“见时便知，何必相问。”说了化一缕青烟去了。

卢俊义见状，心里嘀咕，细数间只道是：“如今梁山兄弟在世者无非四人，公孙道长仙风道骨，自是长寿，燕青前些时日才见，不似寿终，想必是李俊或是史进兄弟。奈何李俊在海州，史进兄弟则随岳鹏举远征，都不在本州，怎地相见？”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卢俊义叹道：“也罢，一去见了便知。”于是纵马前往，不在话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卢俊义赶路如何，且说燕青埋葬卢俊义已了，与卢卫忠告辞，自上马回广济军。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只是路上频频心悸，一是哀思过度，二来恐染了疾病。燕青自觉身体不爽，不敢急切赶路，恰巧路边有一家野店，便就住下。看看三五日，病情不见好转，心想：“离家多日，唯恐妻子思念。”于是只得挨着早早上路。忽一日，行至一处河边，燕青听得流水之声清明，顿时觉得口渴，于是下马饮水。饮罢，忽听远处有马鸣之声，燕青抬眼望去，只见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竟是卢俊义。燕青大惊失色，揉了眼睛，再定睛一看，确是卢俊义。

当时卢俊义在彼，见河边有人饮水，心想：“这必是随我回山的兄弟。”于是催马向前，凑近一看，却是燕青。登时心下大惊，两人面面厮觑，哑口无言。燕青颤声道：“主人，你怎地到此？”卢俊义道：“当时我已身死，魂去地府报道，路遇鬼王，说我不需去地府报道，要回梁山与众兄弟团聚。又说这里有兄弟同去梁山，教我捎带一程，我早到此处，苦苦等了数日，不见人来，本以为鬼王食言。今日却等有人在这里饮水，近前看时，却是小乙。似此如之奈何？”燕青心思机灵，闻言大悟道：“如此说时，今日便是俺的死期？”话音落地，只见燕青肉身跌落河边，正是阴阳两隔。有一首《风流子》叹道：

天巧化儿郎。当年事、曲调意疏狂。数厮扑弩弦，俊容颜俏，刺花纹样，银体青装。恰如是、燕随青步障，丝惹紫游缰。泊洗古今，岳埋前后，伟关漫道，藏下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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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断人肠。时光怎如意，镜发照微霜。独自薄云如海，义气无双。听浪子高歌，声声淅沥，语言悲痛，其息微茫。好汉命终今日，千载流芳。

卢俊义面露不忍之色，叹息道：“小乙，世事难料，不想今日竟在此处迎你上路。”燕青惨然一笑道：“主人在前，小乙岂敢畏死？只是家中妻儿尚不知情，不免愧疚。”卢俊义道：“那便先绕道一程，去你家中与妻子一面，如何？”燕青大喜，于是灵魂上马。那马儿亦甚有灵性，上前驮了燕青尸身，自望回家路上去了。

当时燕青回到府上，只是身死，不敢近生人，只得等到夜里，看妻子入睡，才来梦中私会。燕青进入妻子梦境，妻子玉珍见他入来，先是一惊，问道：“几日不见夫君回来，怎恁地晚归？”燕青道：“吾妻闻言休哭，如今我已身死，要随卢俊义回梁山泊安下。此后家中事务，全赖你一人把持，亦抚养凖儿为人。”玉珍听罢，明白过来，登时泣不成声。燕青只把玉珍搂在怀中，二人悲痛欲绝，但也知晓天命难违。玉珍道：“夫君既然托梦，可告知尸身何处，妻不辞辛劳，也要寻回安葬。”燕青道：“我那战马且有灵性，自驮了我尸身回来，如今就在门外，你可收敛我尸身，切记。”说罢，只把玉珍一推。登时醒来，却是南柯一梦。玉珍心思丈夫，于是教家仆打开大门，果见宝马驮了燕青尸身回来。玉珍便就用中原之礼安葬燕青，不必絮繁。

且说燕青托梦已了，来寻卢俊义道：“生死有命，此乃天数。只是能与主人一同回梁山聚义，与众兄弟相见，亦是幸事。”当下说了两个自来梁山。早有小喽啰报上山寨，宋江等都来相迎。正是：生生死死无情事，阴阴阳阳两世人。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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