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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寒衣在她身后笑了两声,追着她走去。
返校第四天就是模拟考试,弋戈略有一丝忐忑,做完理综卷子才缓缓放下心来。成绩出来,她还是年级第一,看上去状态居然比前几个月还更好一些。
离高考没剩几天,大家都紧绷着一根弦,关于弋戈的缺席和回归,连范阳和朱潇潇都没拨出空来多问。范阳最近刻苦到了拼命的程度,一天下来甚至听不到他说一句闲话了。听说夏梨也隔三差五地就去给他开小灶,虽然收效不算显著,但总算也在一点一点往上爬。朱潇潇也拿出了悬梁刺股的架势,唯一的闲情大概就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和弋戈聊两句叶怀棠的事,很是受伤地说江湖险恶,人不可貌相。
只有蒋寒衣,时不时会忧心忡忡地看弋戈一眼,好像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走出来了、不生气了。每每这时,他的眼神就可怜巴巴的,弋戈看得烦了,作势要拿笔往他眼睛上戳,凶巴巴地说:“看题,别看我,这种简单的完形填空你要是再错就自裁谢罪吧,讲多少遍了都。”
蒋寒衣撇撇嘴,也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她讲题。
物理自习课的时候,姚子奇来替邹胜盯过几次。尖子班的人傲惯了,这会儿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候,居然是个次优班的同学来给他们当老师,他们自然不服气,虽然面上不表露什么,但每次姚子奇往讲台上一坐,整个班就没有一个上去问问题的。
姚子奇每回来都是带着书安安静静看两节课,到第三次的时候弋戈才发现,原来每次放在她桌边窗台上的薄荷糖,是他拿来的。她一直以为是蒋寒衣顺手放的,偶然抬一次头才发现,姚子奇背对着她在窗外走廊上活动脖子,而刚刚还空空如也的窗台上,多了一颗绿色的薄荷糖。
姚子奇的背影好像比之前结实了一点。他穿着一件发黄的白t恤,大概是洗了太多次,衣领已经变了形,软软的皱出花边,花边上露出一截黝黑的后脖子。听范阳说,他保送后做了好几份兼职,除了在对面打印店给人打资料之外,每天中午还会去去学校边那个小区做家教,顶着大太阳来来回回,想不晒黑都难。
她在姚子奇转身之前又低下头去,眼前新发的物理试卷左上角上清晰地印着今天的日期——2013年6月3日。
盛夏将至。
毕业快乐,蒋寒衣。
高考如期而至,7号一大早弋维山被司机接去机场,赶去海南开个紧急会议,承诺母女俩会在明天之前赶回来。
弋戈一句“不用赶回来”都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改成:“不着急,注意安全。”
弋维山笑得很欣慰,挤出一脸褶子坐进了车里。
王鹤玲倒是全程都陪着弋戈考试,第一天太阳毒辣,弋戈考完语文出考场看见她矜贵的亲妈穿着一身白色的镂空刺绣连衣裙,镶着各种贝壳钻石美甲的手举着一把聊胜于无的小阳伞,气定神闲地站在焦急等待的人群后。
弋戈有点感动,也有点负担。她总觉得王鹤玲再这么站半天就要晕倒了,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加快脚步走到亲妈身边,跟她一起上了车。
王鹤玲一直不问弋戈考得怎么样,甚至连场外父母们你一眼我一语的作文题是什么她也不关心,她左手递湿巾右手递果汁,末了轻轻跟一句:“中午订的是你爱吃的菜,直接做好了送到家里来,不过少吃点,吃完睡会儿。下午也别紧张,随便考,不求结果。”
弋戈心里苦笑不得,只能点头。
弋维山和王鹤玲都对她的高考成绩不抱太大期待,就连刘国庆,开考前在场外都没敢和她说太多,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要有压力,正常发挥就好。弋戈知道,他们都觉得她经历了打击,状态未必会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必强求。
可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第二天下午考英语的时候,刚放完听力,雨点就哗啦啦地砸下来。听声音就知道,是场很大的雨。
弋戈提前了半个小时答完试卷,放下笔往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形成雨幕,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把目光收回来,最后检查了一遍答题卡,放心地搁下了铅笔和橡皮擦。
甚至不需要等成绩公布,此刻她已然胸有成竹。
她做学生太久了,在桃舟的那十六年,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山居修炼一样。生活简单,作息规律,身心愉悦,做什么都专注。
天赋和勤奋在一起磨合了十几年,早已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她快要沉沦下坠的时候,无论哪一个都足够拉住她。高考那点基础知识和应试技巧已经成为下意识,像长在她身体里的齿轮,让她考试时像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转,结果分毫不差。
考试结束的铃声在暴雨凶猛里响起,考场里仍然静谧,弋戈却好像在雨点击打窗台的声音中,听到了阵阵叹息。
鸦雀无声的叹息。
考生大多没带伞,家长们又进不来,大家只能拿文件袋挡在头顶,快速地冲出去。
弋戈在朦胧的雨幕里看见弋维山穿着黑色衬衫奋力冲她挥手,动作滑稽,一点儿看不出平日里“弋总”的气派。王鹤玲则站在一旁替他撑伞,只是他动作太大,她的伞总也不能精准地遮住他,只能跟着他晃动的脑袋不停地挪位置,显得十分“彷徨”。
弋戈哑然失笑,忽然觉得她亲爹亲妈也还挺可爱的。
亲爹亲妈,和她脑子里那些坚固如下意识但不知过了今天还有没有用的应试知识一样,也许就是蒋胜男说的,那些不会离开的人、不会改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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