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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
头一次看到秦夫人这般生气,本来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几天,颜子衿担心她气坏了身子,忙开口劝慰,可此时秦夫人得知亲妹竟被负心至此,哪里放得下气,也管不得什么无礼失仪,轻轻推开颜子衿的手,当着陆家兄妹连连痛骂陆姨父。
虽然陆姨父为人薄情,颜子衿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可秦夫人身为长辈,这般对子骂父实在无礼。
颜子衿见秦夫人这样,自己却又劝不住她,担忧地看向陆家兄妹,然而却看见陆望久与陆望舒两人神色平静,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意,她又求救地看向颜淮,颜淮只是坐在一旁,半点出言制止的打算也没有。
双方这个态度,颜子衿手足无措,只将手掩在袖中悄悄绞着手绢,等到秦夫人停下话,陆望久这才开口:“我不及大哥年长,可也见了许多父亲对母亲所做的薄情冷心之事,母亲这么多年受的苦,我们叁兄妹皆看在眼里,心中对他自然多有怨愤。然而父亲已逝,我们做儿女的不能妄自非议,如今姨母这般,反倒说得望久……心里舒畅。”
听得陆望久这般胆大妄为冒犯纲常的话语,颜子衿心里一惊,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而秦夫人却听到他话中的一点,随即开口问道:“你说叁兄妹,按理说你家中不是还有那名被清倌抛弃的孩子吗?”
说到这里,陆望久与陆望舒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忽而起身朝着秦夫人跪下。
“你们这是作什么,快先起来说话。”秦夫人忙起身要去扶他们,但陆望久却摇了摇头,仍旧跪在地上:“外甥此番,便是因此事相求姨母。”
“何事不能起来说?”
“姨母还请听我说完此事,”陆望久朝着秦夫人拜道,“那清倌跑走后,母亲本想将那孩子送予其他人家,可又见他与小妹年纪相似,也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心生不忍。父亲亡故,但家中尚有些许田地积蓄,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便留下将其悉心抚养。可那孩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还是天性如此,年纪渐长,却生得纨绔泼皮,不仅上学插科打诨,不思进取,后面更是整日出门与那些无赖厮混,生出不少风波事端来,到后面更是犯了杀人抢劫的祸事。
“他既成了杀人犯,自然逃不过死罪,我与大哥二人不愿再想法子保他,可又担心此事影响到陆家名誉,便设计引他入局,让众人和官爷认定他并非陆家血脉,彻底与他断了关系。如此这般既不影响我与大哥日后科举入仕,也不影响小妹及笄后相说人家。只是……只是此事已了,母亲却忽然问起我与大哥是否从中下手,我与大哥抵不过她连连追问,只得将事情全数告知,谁知母亲、母亲听闻后只说了几句‘冤孽’便昏了过去,直到第叁日子时才悠悠醒转,与我们嘱咐几句后便、便去了——”
听到这里颜子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而陆望舒仿佛现在才知晓此事,她直愣愣盯着陆望久,不一会儿忽地闭上眼,“呜”地一声,垂首无声地落下泪来。
“姨母,是我与大哥害了母亲,是我二人不孝,您怨我恨我也好,望久无话可说。”陆望久说着朝秦夫人磕了个头,“但请姨母可怜小妹。”
“傻孩子,傻孩子。”秦夫人哪里还忍得住,直接跪下将陆望久搂在怀里,颜淮和颜子衿连忙跪在一旁,颜淮扶着秦夫人打算先让两人起来,毕竟这样跪着哪里能行。
颜子衿此时看向一旁的陆望舒,心里一阵酸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任何字句出口都显得极为苍白,只得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你与你大哥这般,也是为了陆家着想,你们母亲……你们母亲……”说到这里秦夫人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缓了一阵这才继续道,“你们母亲如今葬在何处?”
“母亲生前习惯念经静心,便请了观中道长,允我们将其葬在观中后山上,风静水清,是个极好的地势,又在观中请了灵位,日日香火供奉着。”
“那就好、那就好……”见一切安排稳妥,秦夫人放心地轻叹一声道,“我从信中已经知晓你们兄弟二人情况,有这般成就想必你们母亲也可安心,如今你们身边已无长辈亲眷,我这个做姨母的自然要关心。”
“母亲以前便与我们提起姨母嫁与颜家,又……也知晓姨母如今住在京城,本来就一直没有什么交际,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腆着脸上京求一求,谁知谨玉表弟不知从何处得知母亲病逝,竟先派了人找上门,我与大哥思索一番,这才决定写了信送来。”
“母亲虽说着不愿再见陆姨母,但我想您心里还是惦记,便自作主张去寻了他们,只是迟了一步,等找到人时已经……”见秦夫人看向自己,颜淮也不打算掩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秦夫人听他说完,又幽幽叹了一声,悔恨地锤着腿道:“我怨她不听话与那陆生离开,连祖母离世也不曾回来,心中发誓若她不肯回来服软认错,便当没有她这个妹妹,是我狠了心,到最后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姨母仔细身子,不必太忧伤挂怀。母亲生前最是担心小妹,如今我与大哥尚未成家,家中无姑嫂长辈照顾,小妹如今也已及笄,总不能就这么同我们一起,便想着将小妹托付给姨母教养,待得我与大哥为她寻得一门好亲事再接回去。”
“既然来了,这哪里还有接回去的事情,”秦夫人收了泪,用手绢拭去眼角泪珠,忙招手让陆望舒在身边坐下笑道,“你们身边如今也没有别的亲眷,今后你们兄妹叁人无论嫁娶还是别的事情,我这个做姨母的都得上心负责。谨玉,锦娘。”
听见秦夫人唤自己,颜子衿和颜淮忙站起身来,秦夫人先是指了指颜淮:“这是你谨玉表弟,颜家现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负责,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送信给他。”
“楠煌州一战,谨玉表弟在其中居功甚伟,表兄佩服。”
“表兄过誉。”颜淮拱手作揖道。
“这是你们表妹,唤她小名锦娘便是。”秦夫人说着看向陆望舒又迟疑了一下,颜子衿看出她一时不知谁大,便先牵住陆望舒的手笑道:“我听兄长说过,望舒表姐比我大一岁,我按规矩该叫一声姐姐。”
几人互相见礼,秦夫人又说因为刚才这些事情,颜殊颜明颜子欢叁人不宜在这里待着,便被领了回去,此时天色不早,等明日再让他们来与陆家兄妹相认,让陆望久多留几日。
但陆望久却说自己尚在孝中,此番目的本就是送陆望舒入京,既已平安到达,自己明日天不亮便要早早赶回去。秦夫人见状自然也不好强留他,便让颜淮快些命人收拾出屋子让陆家兄妹好生休息。
秦夫人随后又问起陆望舒此番入京,可从家带了丫鬟陪着,带了几人来?陆望舒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回姨母,望舒从小身边便只有两人贴身服侍,此番入京,不能随时在灵前为母亲尽孝,本来与哥哥们商议,让其中一人替我在观中为母亲点灯上香一年,一年后便放出去嫁人,也不算耽误年纪。不过等谨玉表兄送信来后,这才决定两人都留下。”
“都留下?可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照顾着,总有些不方便。”
“母亲放心,儿子得知表妹担心为姨母尽孝之事,只是一人难免有所疏忽,两人都留下也好互相照应,便特地让人送了信去让他们将两人都留下。我这边早已安排好,都是以前服侍过锦娘的,我一一见过,都是可心贴心的人,而且此番是跟着去接望舒表妹一同回来的,若有不满意的再换便是。”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秦夫人甚是满意颜淮的安排,偏头却见颜子衿愣在原地,连唤了几声,颜子衿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看向秦夫人,又见陆家兄妹都看着自己,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颜淮,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把抓住陆望舒的手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望舒姐姐与我住一起?”
“啊?”陆望舒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这是怎么,多大人了,欢儿来了你要拉着她一起,如今望舒来了你又要拉人一起?”秦夫人忍不住笑道,“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非要人陪着一起才行?”
“院子那么大,就只有我一个人总觉得孤单,望舒姐姐刚来,有我陪着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安排,总好过一个人待着,母亲您说呢?”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夫人,直到秦夫人拿她没办法点头答应,颜子衿这才欢喜地看向陆望舒。
可刚转身,便立马感受到颜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身子冷不丁一颤,颜子衿生怕被人看出异样,忙装作无事发生般拉着陆望舒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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