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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他毒发（第1页）

渊重华并未拉着师玟清回他的院子，路上的侍卫侍女等的见二人这般，也不敢抬头直视，只是恭谦地低着头立在道旁。渊重华拉着师玟清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吩咐院子里的下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笑着揉了揉师玟清的发顶，便欲离去。

不想师玟清伸手抓住了渊重华的大袖，皱着眉头道：“重华，你…你别回去了罢，路远的很。我这儿还有些大一些的衣裳，你能穿得，你先沐浴，仔细手莫要沾了血。我去给你弄些药吃。”

渊重华一身沾血，浑身一股子又腥又冲的铁锈味道。只是他衣裳鲜红，便更衬得他玉容苍白，唇色发青，显然是方才师玟清逼蛊放血时失血过多了。渊重华失笑，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温声哄着师玟清先去沐浴：“我哪里就有这样娇贵了，早年比这过分的事儿多了去了，也好好地活到现在，微微听话。”

师玟清却不肯了，十分执拗，渊重华拗不过她，只好先去沐浴了。师玟清看着他高挑颀长的身影，碧瞳里闪过一丝晦暗。她低头看着自己沾着小厮血的双手，那些鲜红的血渍都干涸了，粘在肌肤上紧绷绷的。而她手背上被朴氏尖利的指甲抓挠出的血痕也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想起来，方才自己手被朴氏抓破流出血来的时候，那毒医双修的小厮便目光灼灼几乎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伤口，仿佛看见了前世的情人一般，随后便能说出她乃是天生的极阴，又是后天淬炼试药炼出来的药胎，百毒不侵；渊重华指尖流出来的毒血，他用手沾了，在鼻如痴如醉地闻了半晌，便能一言道出渊重华身中剧毒之事——那带着桀桀怪笑的“药胎心头血能解百毒”在她耳边反复响起，师玟清又看了一眼浴池的方向，碧瞳里漂浮着摇摆不定的困惑与疑虑。

师玟清摇了摇头，好似这样便能将脑中纷乱的思虑摇走。她先是吩咐下人去煮了红枣红糖汤来，随后又走到博古架前，从上头取下她特制用来冲洗伤口的烈酒，用巾子沾水拧干了，轻轻地将手上的血渍擦干净，便将烈酒封口打开，慢吞吞地倒在被朴氏抓挠出的血痕上。

这原本应该是十分疼痛的，师玟清的脸上却没有哪怕一丝痛苦的神色，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一壶烈酒冲完了，她便又拿了药粉来，轻轻地扑在伤口上。做完了这些却听到浴池里传出一声闷哼，是渊重华又隐忍又压抑的轻咳。

“重华？”

“……别进来！”

师玟清却已然进来了，渊重华方才身上穿着的沾血衣袍整齐地放在一侧，他盘腿坐在浴池的一角，紧紧地闭着眼，额头鼓起青筋，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着。师玟清顾不得自己手上刚敷过药粉，胡乱地将广袖流仙的外袍脱了丢在一旁，便跳下了浴池，扑向渊重华那边。

渊重华的面上没有什么神色，眉头却紧皱着。他身上只披着一件中衣，被水浸湿了，浮着一层浅浅的雾气，显然是在调息，他雪白的胸膛上老旧的伤痕不知怎么的都开裂了，缓缓地淌着血，将池子里的水都染成了淡红色。

他毒发了。

“微微……你先离开……叫魏慎慕枫他们带药来……”他显然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却仍尽量使自己的嗓音温柔清和。

师玟清头一回语气都染了焦急：“这会子去喊他们，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来了，你且好好调息，我协同你一块儿调息。”

“微微……没用的……你走罢…我！我…怕我将……伤了你……”渊重华咬着自己的唇说道，他闷闷地将几声咳嗽压在了喉间，却忽的喷出一口血来，正巧喷在了师玟清的脖颈上。

那血热烫的厉害，根本不是常人血液的温度。一点血痕沾在渊重华的唇角蜿蜒而下，触目惊心。他紧紧地闭着眼，并不睁开，只是将师玟清推离身边。

师玟清固执挥开了他的手，渊重华从喉咙深处压不住一声低哑的咆哮：“走啊！”他的身边已然渐渐地卷起了罡风，满池子的血水霎时起了惊涛，他挥手将师玟清从池水中拍开，却无法控制好力道，师玟清几乎是重重地落在地上。她就地一滚，这才化了这一掌的攻势，没有摔伤。

“郎主！”外头有侍女惊慌的声音。

“你去找佛子身边的魏慎慕枫，叫他们带他们主子的解毒药来。”师玟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看着池中的渊重华。

他睁开了眼，平日里霰雪封霜的墨瞳隐隐地泛着红，透出一股子妖邪之气来。他仿佛是不认识师玟清了一般，看向师玟清的目光里并无一丝和善之情，只余下毁天灭地的嗜杀之意。

他厌恶而恐惧地看着浴室中点着的几处灯，挥手过去，罡气便把那几盏琉璃灯炸的粉碎。

四下一下子便暗下来，渊重华的暴躁情绪显而易见地平稳了一些。

“重华！”

“……”听到师玟清的声音，他的眼里才泛起种种困惑挣扎；“走啊微微……”

这时候走或许是最简单的方法罢，只是师玟清却不肯走，她原本挽着的发髻都散了，一身狼藉仿佛恶战过一般。她面上全是坚定之色，随手从衣袍上扯下一段将沾着血水血污的发扎成马尾，随后又纵身跃入池水中。

“你说好无论何事，都始终与我在一块儿的。我也一样。”

“……”渊重华墨瞳里的挣扎之色愈重，随即却是一掌裹杂着浓烈罡气的掌风袭向师玟清的心口。

师玟清俯身躲过，那一掌罡气打在水中，仿佛炸了惊雷，将水喷洒到哪儿都是，如同下雨一般。师玟清在水中仿佛灵活的游鱼一般，她顷刻便到了渊重华身侧，不敢动手伤他，只得抽下里衣的腰带将渊重华的双手系在一块。

双手不能动弹，这显然激怒了此刻毒发失了心智的渊重华。他片刻间运气便将腰带挣裂了，眼前却忽的一黑，一双温凉的手捂在了他的眼上，他便伸手去将那手拍开——他的手是运了气的，这一掌下去若是拍在旁人身上，能生生将骨头拍断。师玟清还是不曾拿开，渊重华便愠怒地攻向她的胸腹处。

师玟清想起来二人头一回相见时，这人嘴皮子很是厉害地占了她的便宜，还动手动脚地搂她，她一掌拍向此人胸腹，却被他牵住手掌向后顺势解了这一掌的攻势。于是她便仿佛恋人情浓时喁喁私语一般轻轻地念了一句“重华……”手却迎了上去，将他大掌牵住，十指相扣，向后一带，整个人便扑进了渊重华赤裸的怀抱里。

他的怀抱热的不像话，二人只隔着几层湿透的布料贴在一起，师玟清便能感受到他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咚咚咚，一下一下，带着她的心也开始擂鼓一般。渊重华的眼睛被捂着，丝毫光亮也不见，情绪便渐渐地稳定下来了。只是他还是很不安分地想要攻击师玟清，师玟清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师玟清拿下了捂着渊重华的手，她那只手无力地垂下，仿佛没了筋骨一般。若是渊重华现在还有些理智，恐怕要为方才自己拍向师玟清的那一掌自责不已。只是他当下是没甚么理智的，看着面前的师玟清，口中熟稔地喃喃道：“微微……”旋即他的眼中便浮起了困惑，好似在疑惑自己如何脱口而出微微二字，又仿佛在辨认面前这人是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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