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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明宗死（第1页）

只是师乾宁与寂霜的模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挣扎的眼里终于漏出一点凶光来。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佩剑，叹了口气，他原本想剑挂回原处，却发觉佩剑上的系带已然断了，再也无法挂回原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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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二十二年初春，一代明君玄帝暴毙而死，谥号明宗。几位皇子还在披麻戴孝的时候，大皇子皇子扶灵前往帝陵，亲自主持玄明宗下葬事宜。他瞧着面容憔悴而恍惚，几位与其同行的礼部大臣几番喊他他都恍若未闻，众人皆觉大皇子心伤过度，便请他在一旁的草庐休息。

玄夜便进了搭在一旁的草庐中，依着玄国的礼制，这草庐四面都围着黑色绸布，以示哀悼之意，外头全然看不清里头。

玄夜坐到草庐之中，侍奉他的下人被他打发出去了，玄夜脸上才露出压不住的狂喜来。

外头仿佛刮过一阵阴冷的风，将草庐的黑色绸布吹动了。那风一停，便仿佛无事发生过了。

“如何？如今你可信我了？”又是那瞧不清面容的黑袍女子，她十分大逆不道地拍了拍玄夜的脸庞，一双碧瞳里仍是浓厚的不屑与讥诮——玄夜不是看不出面前这比他年长些的小娘子是看不起他，只是这小娘子给他的药切切实实将身子一贯康健的玄明宗药倒一命归西。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医正看过也只说陛下是情绪激动，引发了内里的筋脉倒流，活生生猝死了，丝毫看不出玄明宗死于毒药。

“信，自然信。”玄夜面上的喜悦显然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快活了没半晌，面上的喜悦便隐了下去：“那陈述怀呢？这东西瞒得过宫里头的医正，却不一定能瞒得过他。”

那黑袍女子“啧”了一声：“你是个榆木脑袋？若是陈述怀如今还在京里头，你哪有那机会接近你父皇？这东西确实瞒不过他，只是他已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人早已不在衡京了。今日你扶灵下葬，日后他回来，你父皇的陵寝已然封住了，他便是再怀疑也不敢将你父皇的帝陵掘开了去瞧他是中了甚么毒吧？”她的声音又尖锐又嘲笑，仿佛刀一般刺在玄夜脸上。玄夜被她激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那女子还在嘲笑他：“说起来也怪了，你母后虽笨些，也不算个绝世蠢物，你父皇倒是个人中龙凤，你那些个同父异母的皇弟也多为聪慧，如何你就这般愚笨了？陈述怀若还在京里，就凭你做的那些蹩脚安排，他一眼就看破了，此刻你早就死了，哪还有本事在这坐着与我说话？”

“你！……”玄夜大怒，只是那女子如刀的眼神一瞟过来，他便如同丧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下去了。

“你最好乖觉些，你父皇虽死了，你若不乖乖听我的话，我便即刻杀了你，随意扶你哪个皇弟上位便罢了。”那女子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她从腰侧拔出匕首，黑金面具上印出匕首上的闪闪寒光。

玄夜心头一紧，已然不住地点头了。那黑袍女子见他乖觉，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夜欲言又止，哪料那女子早就看破了他心里的疑问，只从袖中取出一枚掌中雷一般的物什，随意地丢到玄夜的手里：“我已然安排好了，趁着你那几位皇帝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们全杀了，你正好上位。我的人手都准备妥当了，你半夜里登上背后景山，将这掌心雷点燃了丢向空中，我等见到你炸雷示意，便动刀了。”

“什么？当真要将他们全杀了么？”玄夜大惊，他与那些皇弟虽说并无深厚感情，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如今要他亲手杀了他们，他心里却十分不忍。

那黑袍女子便俯下身去，用匕首拍了拍玄夜的脸，仿佛他只是一只待宰的牲畜一般：“你当真是傻，留着他们与你争皇位么？如今杀了才是一劳永逸，日后谁还敢，谁还能与你争皇位？你想想，你将他们都杀了，只有你一个人能做玄帝了，你想要寂霜，还是霜寂，还是谁谁谁，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彼时但凡玄夜冷静些，恐怕随意想想就晓得这之后的不妥之处。只是他这会子仿佛受到了黑袍女子的蛊惑，脑海里只有自己身披黄袍头戴王冕的模样——那时候他才是皇帝！他要师乾宁死，师乾宁自诩忠臣，难道还能抗旨不遵？而寂霜，彼时的寂霜不过是个并无根基的孀妇，他要得到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黑袍女子看着玄夜脸上涌动的渴望，无声地勾起了唇角：“你既想明白了，我便回京等你的好消息了。三更景山一声雷响，你便是新的玄帝。”

种种欲望交织在一起，终于化身为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将人的良知冲刷地无影无踪。

玄明宗仙逝后不足一月，嫡长皇子玄夜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泰安，史称泰安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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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夜说完了。

他以为早年这些隐秘之事要他说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没想到如今他却是自己找着师玟清要说这些，说罢了倒也不浑身难受，倒是如释重负一般。他以为师玟清听过了，便会发怒直接将他打杀了，不想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悲天悯人的神一般，纵使就在眼前，却又隔着千山万水。

这个眼神他是熟悉的，曾经他费尽心思想要讨得寂霜回头看他，寂霜在唯一的一次回头之中，便是这样看他的——她一双碧瞳澄澈无波，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厌倦，将手上的扳指褪下来，仿佛放在他手心里，他正欲接过，寂霜却一收手，那枚玉扳指便落在地上，碎成了两瓣。寂霜朝他略略地笑了笑:“殿下盛情，只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寂霜一介妇人，心也是小的，这辈子只容得下程君一人，殿下莫要再纠缠了。”

程君是师乾宁的字。

彼时师乾宁从阴影处走出来，那日还下着雨，他臂弯里搭着一件白底绣红梅的花白斗篷，手中撑着油纸伞。他将伞搭在寂霜的发顶，便替寂霜将斗篷披上，而寂霜的碧瞳里漾起温柔素净的笑意，师乾宁却将地上那两瓣玉扳指捡起来，放入了玄夜的手里:“君子不争炎凉，若是阿霜非臣妻，殿下与臣或可一争。只是阿霜已是吾妻，还请殿下另觅佳人。”

那个时候师乾宁还是一身正气的，他的眼中并无嘲笑与怒气，只是坦坦荡荡地看着玄夜。不知为何，玄夜的心里便无端地自卑起来，他在师乾宁这目光之下无所适从，心里那些阴暗与丑陋的魔鬼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他握着手中的碎玉扳指，便看着师乾宁替寂霜擦了擦发髻上的水珠，揽着她走了。

大约就是那时候起，存了要师乾宁必死的心思吧。人之自卑嫉妒，与种种欲望交织在一起，便将人活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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