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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没有直接去观灯的棚子,而是驶进了严府,薛余氏身边的嬷嬷吴文家的,早就在二门等候了,笑着见礼,先是被金桂满头满身的金首饰晃花了眼,缓过神来,看见韩舜华牵着的薛瑾瑜,头上梳着丫髻,插着一对蝴蝶小银钗,虽然是银钗,那蝴蝶却栩栩如生,行动间,展翅欲飞。身上月白色银丝绣团花牡丹的小袄,同色百花不落地的棉裙,素淡却贵气,外面的鸭蛋青色银鼠皮的披风,帽子周围嵌了雪白的兔毛,衬得薛瑾瑜粉白的小脸,越发像吹弹可破,眉眼灵动,嘴角微微上翘,看着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相比之下,金光闪闪的金桂,就逊色了许多,一身大红色缂丝团花宫装,金锁金钗金耳环金手镯,眉梢倒吊,嘴角下撇,鼻孔朝天,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因为车走的角门,是离严徐氏住的院子最近的,所以一行人略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因为是女人的聚会,严守正只是出面打了个招呼,就避出去了。严徐氏看着风姿绰约的韩舜华,心中要说不无遗憾,那是自欺欺人,可是,仗势强夺人妻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跟闺名徐葵的徐老夫人打了招呼,就把全副热情都撒在了薛瑾瑜身上。
薛瑾瑜认真严肃的,给严徐氏行了标准的宫礼。前世也曾经见过严守正夫妇,只是那时,因为凤璋身染沉珂,他们早早地就衰老了,身形佝偻,步履蹒跚,满头的白发,脸上皱纹堆垒,真正的风烛残年。
而现在的严氏夫妻,气色极好,年过五十的人,看着也就三十几岁,尤其是严徐氏,面色白里透红,一丝白发皱纹也无,眉如刀裁,鬓似墨画,凤目琼鼻,贝齿檀口,真正是笔墨都难以形容的美人,可以明显的看出来,凤璋的好相貌,完全承自于母亲。而他的高大身材,则来源于父亲。
严徐氏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老大严怀瑛,自幼养在祖母膝下,直到他十七那年,祖母过世才回到父母身边,所以母子之间,因为这老祖母明里暗里的挑唆,感情并不十分亲厚。严怀珏族里排行第四,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才名动京城。母子感情十分的好。只是慧极必伤,自幼身体就弱,七灾八难的,没到十五岁,就因病没了,严徐氏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数年,年近四十,好不容易才有了严怀瑾。没想到,六岁就离开了家,一走就是八九年。回来都是半个大人了,虽然有大孙子在身边,也算是含饴弄孙,可这软软嫩嫩的小丫头,娇娇的叫了一声;“姨姥姥”,还是让严徐氏心里一片酥软,立刻将她揽在怀里,在粉嫩的小脸蛋上连连亲了好几下,一叠声的叫贴身大丫头立春,快取了那喜上眉梢的金钗来,“我那些东西里,也就这个,能配得上小乖乖。”
徐老夫人没拦住,立春笑着闪身去了,片刻功夫,就去取了一只样式拙朴的老杨木匣子来。交到严徐氏手里,严徐氏打开了,给薛瑾瑜看,“快看看,喜不喜欢?等你再大些,养起头发,带来给我看看。”
钗身是十足的赤金做成梅枝,粉红,深红,琥珀红的翡翠,雕出盛开,半开,含苞的梅花,带着墨色沁的羊脂白玉,被巧手雕成了侧头而视的喜鹊,羽毛纹路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在宫中多年,自诩见识不凡的韩舜华都震惊了。金桂虽然不大识货,嫌弃那喜鹊黑白色不鲜亮,可是看那赤金闪闪耀人眼,就起了争夺之心。
“姨姥姥,这个太贵重了,瑾瑜八字不好,克死了父母,她不配,您还是给我戴吧!”说着话,跟在薛瑾瑜身后行礼,却被无视的金桂,抢步上前,伸手就要从严徐氏手里抢。
“放肆!”韩舜华上前一步,拽住胳膊,把她拉下来,交给雪梅,“看好她!”
“呦,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徐葵,我下的帖子,可是只请了你们娘们三个,你带来的这是什么人呢?”严徐氏凤眼一挑,直直的问道徐老夫人脸上。
“唔~~”徐老夫人垂下眼皮,她是个惯会欺软怕硬的,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堂姐妹中,严徐氏是有名的火爆脾气小辣椒,只是后来涵养功夫修的好,轻易不发火,看着就慈眉善目的,人人都道她是活菩萨,可是,在曾经亲眼看到她惩罚里外私通,坏她名声的婆子的,霹雳手段之后。徐老夫人在她面前,总是有些畏缩。“这是我的~~我的陪房,张嬷嬷的孙女,我的干孙女。”
“呵,我原本还想着,这是哪家你相熟,而我没见过的小姐,怎么这么没家教,上不得台盘,原来是个奴才秧子。”严徐氏的不悦,都懒得掩饰,“你若是喜欢她服侍,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是你不该放纵奴才,今日她奴大欺主,欺负瑾瑜,你家去必须严加管教,不然,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以长姊的身份,管教你!”
被雪梅牢牢抓着的金桂,偷眼看徐老夫人的神情,想着若是她愿意像平常一样,给她撑腰,她就坐到地上,撒泼打滚,非把那喜丧什么的钗子弄到手不可。结果被徐老夫人灰败的气色吓到了,老实的缩在雪梅身边,不敢作声。
“夫人,大奶奶听说来了客人,想过来请安!”吴文家的进来禀报,打破了房间里尴尬沉闷的气氛。”
“来的都是我娘家人,就不必劳动她了,既然她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就让她在院子里好好歇着吧。”
“是。”吴文家的转身出去回话,刚掀起门帘,就看见一个有点面生的丫头,绕过五毒照壁进来。脚步轻快,几步就到了面前。屈膝给吴文家的行礼。
“嬷嬷好,我是七爷院子里伺候的,七爷听说夫人请了徐老夫人过来,想着夫人们说话儿,薛姑娘怕是无聊,想让我带她过去玩一会儿。”孤烟按照落日教的话,一字不落的学了。这简单的几句,却文绉绉的,让她几乎舌头打结。大户人家的规矩,真是难以适应。
“七爷?”吴文家的眼珠儿转了转,这几日她隐约听到些风儿,说是七爷回来的路上,看上了韩家的姑娘,后来徐生朴大张旗鼓的请期,韩家还请了严徐氏做女方的媒人,七爷也没什么异常的反应,可见这是没影儿的事儿。可是一向对人都不十分热络,甚至算得上冷情的,今天竟然主动来“要人”,也是件稀罕事。“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我们小乖乖就是可爱,我家小七都来抢人了。”严徐氏听完,笑了,又楼着薛瑾瑜亲了两下,“去吧,告诉小七,记得送小乖乖回来我这里吃晚饭。”
金桂听了,心里痒痒的也想去,可是又不敢开口,就一个劲儿的小声咳嗽。终于引起了徐老夫人的注意,金桂小声的说了,徐老夫人刚要开口,跟严徐氏说,就被严徐氏一个眼刀子给打回去了。
薛瑾瑜笑眯眯,被孤烟带着,去了严怀瑾所住的院子。院门外的牌匾,是硬瘦的柳体字“忆流年”。落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看到薛瑾瑜,先做了个鬼脸,逗笑了薛瑾瑜,才得意的跑进去禀报了。
屋子里,温暖如春,薛瑾瑜,被安放在一把加了厚厚软垫子的太师椅上,抱着莲蓬大的缠丝玛瑙盘子,吃着剥皮去衣的干果,观看严怀瑾和严佑承手谈。秉着食不言寝不语,和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原则,尽管严佑承被凤璋虐得丢盔卸甲,甚至体无完肤,也绝不开口指点一二,最多也就是在严佑承又出了昏招,走了臭子儿的时候,不屑的用鼻子哼一下而已。
很快,执黑先行的严佑承,垂头丧气的投子认输,看到吃得正香的薛瑾瑜,突然就发起了邪火,“不公平,七叔你是以大欺小,要是让她跟我下,我就算是让她三子,肯定也能赢她!”
“~~”薛瑾瑜都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直接翻白眼给他看,小子,瞎了你的狗眼,想当年,你被你七叔杀得涕泪横流的时候,还是我偷偷的教你,才让你在被你七叔让了九子的情况下,堪堪打成平手。
吃完了最后一颗杏仁,薛瑾瑜放下盘子,跳下椅子,跑到严怀瑾的面前,“我跟他下一盘。”严怀瑾起身让她坐了,结果,她的小短胳膊,根本够不到棋盘。审视了她一下,严怀瑾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让她坐在膝上,就刚刚好够到棋盘最中间的天元。
“我不用你让子儿,你还是执黑先行,省得你说我欺负你,”薛瑾瑜看着斗志高昂的严佑承,人在幼年时期都会有些婴儿肥,但是严佑承的浓眉大眼,国字脸,跟他爹,他爷爷一脉相承,“小子,要是这样我都能赢你,你得拜我为师,以后你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学什么,你就不能不学,你,敢吗?”
“切,就凭你?小丫头片子,你输了可别哭!”严佑承双手叉着腰,斜着眼道。
“那要是你输了,你当如何?”严怀瑾身为七叔,自然不肯让自己家的傻侄子吃亏,替他问道。
“我如果输了,我就拜你为师,怎么样?”
“成,就这么定了。”严佑承豪气的挥了挥左手,坚定的认为自己一定会赢,并为了即将多一个,叫自己师傅的小跟班,而兴奋不已。执起一枚黑子,当先落在了中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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