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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行原打算派出一个四五十人的马队护送郑楹姐弟,又怕万一皇帝已在出础州的道路关口设卡,这么多人未免太过招摇,于是只安排了十五个心腹护卫,由詹沛带领,护送郑氏姐弟及郁娘去往弋州。
十月初一,马队离开荇泽,向西南行去,过了陈陌后果然遇到增设的关卡,幸亏马队人少,看起来与来来往往的押镖马队无异,所以并未遭遇苛刻盘查,得以顺利离开础州。此节点一过,众人都松了口气,交口称赞周都统料事如神,然而没过两天,马队又差点因人少而遇到大麻烦——
因薛王多年来对辖地盗匪不遗余力的清剿,残存的盗匪要么一哄而散,要么流徙到薛王势力范围以外,重聚为山贼,日渐做大。一行人出础州后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一支盘踞在澜山的山贼。护卫马队人数不多,却有两车箱子,正是绝佳的猎物。
果然,马队在经过一片山林时,忽听得林间传来一连串呼哨。护卫们俱是一惊,连忙围护住马车,紧接着就听到周围林间起了窸窣的扰动,声响越来越大,顷刻间便有两倍于己的贼寇围拢过来,十数个锋利的箭镞也同时对准了马队。
詹沛朝马车里简短地交待了一句“不要出来”,随即一抖缰绳骑马行至最前,略拱了下手,向山贼问道:“不知诸位英雄拦住我等,有何见教?”
强盗们发出一阵没来由的嗤笑,为首的扯着嗓子高声回应道:“老子也不跟你绕弯子,弟兄们要那两车东西,车里要是有什么亮眼货色,也得给老子留下!”
马车中的两位女子听了俱是胆战心惊,三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是在下吝啬,只是干了这一行,实在不能碰主顾的货。”詹沛尽量保持礼让的姿态,徐徐道,“诸位英雄想必混迹江湖多年,应看得出我身后这些兄弟们身上都有些本事,虽不及诸位的威风,但真刀真枪地拼起命来,阁下那边也免不了受损伤。依在下之见,倒不如不动干戈,我们几个合出些钱奉上,还请好汉们笑纳后能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语罢,他假意思考一番,启口问道:“五贯何如?”
“五贯?我们这么多人,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这匪首原也不想跟练家子开打,便由着詹沛想一个数出来,一听到这么小个数,登时勃然大怒。
“那么……再加两贯?”
山贼一听,哄堂大笑,笑声中夹杂着谩骂,显然仍是不满足。
“三十二个弟兄,一人一贯,再饶你两贯零头,交出三十贯,我们即刻让路!当然,车里的货也得让老子过过眼,要是老的丑的,那就还是你们的,要是盘正条顺的……嘿嘿。”贼首一脸涎皮,如恶犬般面目可憎。
詹沛见了,心中着实憎鄙,强忍着再度退让道:“翻一番,十四贯,再多,弟兄们就拿不出来了。”
其实供詹沛支使的钱当然远不止这个数,只是在他眼里,这群毛贼顶多值这些,他对己方实力甚是自信,自是不愿当冤大头。
贼首不知死活,仗着人多势众,一步也不肯相让。詹沛嘴角牵起冷笑,轻吐出两个字——“找死”,调转马头来到装满箱子的马车旁,其余护卫也纷纷跟了过去。
匪徒以为这些“押镖的”是认了怂要卸下财物双手奉上,正交头接耳地得意之时,忽听凌厉的刀剑出鞘之声,定睛一看,才知詹沛他们到马车处只是为抽取车下所藏兵器,哪里有丝毫退却之意。
山贼大惊,立即举刀防御,却先听“嗖”地一声,是詹沛投出的一支长枪呼啸而来,直穿首领心脏。长枪过处,所携气劲冷飕飕直逼近旁的匪徒,令人毛骨悚然。此时这群山贼终于相信,自己碰上的是真正的练家子,且功力远不是他们能望及项背的,只可惜悔之晚矣,詹沛等十人已手执利刃向围合的敌人突袭而来,另外五人则照旧围护住马车严阵以待。
首领顷刻间毙命,匪徒阵脚已然大乱,但仗着人多,起初还想搏一回命,却不知自己于对手而言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纵使对方只有十人,对付他们三十个也已是绰绰有余。
护卫们训练有素,来去如风,匪徒甚至连弓都来不及再次搭好,队形已被冲击得不成样子。兵刃相见之际,更显两方实力的云泥之别,护卫们个个兔起鹘落间一招制敌,而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匪徒则瞬间沦为俎上鱼肉,于是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匪众就意识到顽抗只能是个死,便纷纷弃械下马,跪地投降。
“济之,你看这些人怎么处置?”杜霄汉过来问詹沛道,“他们说是只劫有钱人,那些人都乖乖交了钱,所以他们手里并无人命,这话你信吗?”
“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殿下生前处置匪患多是收编安抚,这些人……”詹沛说着瞟向马车,“我去问问二娘的意思。”
战声平息后,马车里的人终于也松了口气。郑楹揭帘去看外面的情形,恰见詹沛走来,便下了马车。?詹沛将情形说与她,又询问如何处置。郑楹听了,想都没想,也不回应詹沛,而是绕过对方径直往前走去,直接朝不远处执刀围住盗匪的护卫朗声下令道:“全杀了吧!不留后患,省得以后祸害无辜好人!!”
绝大多数护卫听到王女的指令后都没有立即下手,想等等看詹沛的意思,但其中两人曾有手足在剿匪时死于盗匪之手,故而对其恨之入骨,听到郑楹的命令正合己意,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起刀落,刷刷砍死了身旁跪着的几个匪徒。詹沛见了,也就不再犹豫,一挥手示意都砍了。
马队继续前行,天黑前一行人马进入澜山城,找了间较气派的客栈,然后分成两波,一波进去吃饭休息,另一波引马去后面饲喂马匹并照看行李。詹沛这天是后者,饭后便来到后院坐在马车旁与几个同僚闲聊。
没聊几句,一个护卫道:“二娘今日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以前听闻她最是个宽忍和顺的,还以为会下令放了那伙匪徒,没想到还挺心狠手辣的。”说完忽看到有人朝自己使眼色,之后又暼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詹沛,意思是叫他不要在詹沛面前评论郑楹。此人明白过来,赶紧改口道:“不过这样也好,对坏人仁慈,就是要好人的命啊。”
“再说了,二娘亲人遭难,她自是再容不下这种行凶害命之人。”有人附和道。
詹沛听得出同僚的顾虑,知道自己在场他们不便畅所欲言地谈论今日之事,于是借口小解起身离去,却被杜霄汉叫住问道:“济之,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方才议论郑楹的那人一听,赶紧起身澄清道:“济之,我可没贬损二娘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言重了,咱们行伍之人哪有那么多崎岖心思……”詹沛摆摆手,笑着抚慰同僚。
杜霄汉跟着也出言解释道:“你们确实想多了,我猜啊,济之不高兴不是为听不惯你们,而是为看不惯二娘。”又对着詹沛道,“今天二娘可有点不给你面子,不跟你商量也就罢了,还跨过你直接给我们下令。”
在场几人一听,也觉得郑楹此举确实非常不妥。
“遇敌迎战、战后处决,是我们护卫的事,应交给济之来掌的。济之去找二娘说是商量,不过是念她身为王女,去知会一声罢了,她却反当济之是无物,直接自己拿了主意发号施令,一点不给他面子。”?杜霄汉解释道。?一群人听了纷纷点头。
唯有詹沛摇头笑道:“你知道我素来不看重这些虚的,再者,论尊卑,二娘也确实高过我,她定要如此,我也……”
“我知道你不会生她气,你是担忧她太不懂事,家里的位分跟正事上的混为一谈,拿父亲的手下当自己手下,你虽不跟她计较,可她去了弋州以后若跟杨家人也这样,人家可未必不计较……”?杜霄汉继续滔滔不绝地评价着,而詹沛显然不愿多谈此事,哂了两句,就随口把话题引开了。
杜霄汉所言一点不错,詹沛此刻的确起了隐隐的担忧,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索性闭口不言——这几个月来,他对郑楹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了解,再加上今日之事,他开始发觉到这位王女似乎有些过于不谙世事、不晓世故。之前在自家无所谓,可如今将要寄人篱下,再这么不通人情,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杨家那么多人难保没一个起歹心的。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给上司的提议,因为他又一次发觉自己很想将郑楹护在身边。
然而想归想,理性告诉他,战端一开,郑氏姐弟寄居弋州,终归还是要比待在自己身边安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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