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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芳华六（第2页）

长生树下，夜辞早已等待重颜多时，他知道重颜一定会来，因为重颜把溸离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时空流转，夜辞早就把这两人之间恩怨情仇看得清清楚楚，而夜辞自己，更是比谁都要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

重颜看到树下不急不躁，淡定从容的夜辞，竭力忍住胸腔中的愤怒与担忧，他在离夜辞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道：“你将溸离如何了？”

夜辞却一点也不着急，似乎是找重颜来谈心叙旧一般，闲看庭前叶落，足下飘雪，轻笑道：“太子殿下，我的好弟弟，都不跟哥哥先聊一聊吗？自从你当了太子，我们有多久没说说话了？”

重颜生硬道：“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聊的。”

“这么快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夜辞回首，看着重颜，桀然道：“我这么多年，自问也从未和你争过这太子位罢？你这么对我，不觉得太令人寒心了吗？”

“令人寒心的是你！夜辞！”重颜道：“我也从未与你争过，是你自己不与政事，不要这太子位，而如今，竟然勾结魔尊，还伤害溸离！”

“不错，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天界谋哪怕一官半职，甚至都不想与天界有任何瓜葛，我远远守着这长生树，看你们争，看你们去为情而伤，比任何事都有趣，都精彩。”

夜辞仍一派悠游自若之态，他接着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父帝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中，我只是他的一个错误，一个耻辱，比起做天界之人，我到更宁愿堕仙成魔，至少魔不会像你们这般虚伪。”

“夜辞！你在说什么？！”

“别急呀，好弟弟，你现在这样，和小时候总来烦我的那只小狐狸也没差多少，”夜辞笑道：“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小时候。”

“夜辞，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行罢，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也该给你说说了。”夜辞慢条斯理，不急不缓道：“你可知道当年堕仙入魔的仙君，红绫？”

“红绫？她不是……”重颜一愣，迟疑道：“当年她以仙人之身入魔，震惊了整个天界，后来被削去了仙根，脱去了仙籍，就再没了消息，她……”

“她死了。”夜辞冷冷道：“是你父亲逼死的，她堕仙，她入魔，也全是因为当今的这个好天帝，他削了她的根骨，剥了她的元灵还不够，还把她关到穹山之巅，日曝雷劈，受尽折磨，她这一生就这么毁在了天帝的手里。”

重颜虽相信夜辞说得是真的，但他还是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夜辞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眼睛般的螺旋图案——那是仙人堕魔后抹不去的印记，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厉声道：“这就是证据！红绫就是我的母亲！”

重颜瞳孔骤缩，觉得长生树根上的雪透心的凉，只听夜辞接着道：“我母亲有了身孕，却又遭天帝那般对待，才不得不堕入魔道，否则，她连我都保不住，说到这……”夜辞嘲弄道：“还得感谢天后娘娘，若不是她见我可怜留下我，不是她软弱退让原谅了天帝，我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你的母亲。”

“所以，你本就是魔？“

“也不能这么说罢，”夜辞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迅速将其碾为齑粉，他淡笑道：“原本我也是神的，虽不想承认，但我身上毕竟流了一半和你相同的血，可过了这么些年，我身上另一半魔族之血竟渐渐开始苏醒，你说我究竟是什么呢？是神，是魔？还是哪里都容不得的怪物？”

“那是你自己的事，夜辞，”重颜道：“不管你是神是魔，你若执意与天界为敌，我也留你不得。”

“真遗憾，看来，我们注定是要走上不同道路了，”夜辞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抬眼道：“那我也不必再跟你客气，溸离的神识被我困在回溯灯中，没有我，谁也找不到她的神识，她会永远被困在里面，谁都救不了她。”

“你想要什么？”

“痛快！”夜辞拍了好几下掌，然后直接道：“我要你的狐尾骨，完整的，一整条，狐尾骨。”

重颜不语，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夜辞，脸上的青筋因为紧咬的牙关而暴起，但夜辞完全不以为意，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地与重颜对视，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果然，重颜道：“好，我答应你。”

夜辞笑道：“你可想好了，九尾神狐自断一整根尾骨，交给我，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你可就……”

“先让我见她，”重颜打断他的话：“我要先确定她的安危。”

“可以。”夜辞转过身，取下长生树的一根树枝，轻笑道：“你看，重颜，你哪怕做了太子，不也还是得听我的吗？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所有事，可你们又能拿我如何呢。”

“我不知道你的废话竟然这么多。”重颜冷冷道。

“啧。”夜辞也不在意，摇了摇头，朝着长生树一挥手，面前立刻浮现出了穹山之巅的场景，云雾环绕的山巅上，溸离静静地坐在一具棺材边，她嘴唇苍白，看上去已经十分虚弱了，但仍抬着头，似乎在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溸离！”重颜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向前奔去，而夜辞却是迅速收回了手，将树枝随手一扔，挡在重颜面前。

长生树上的景象瞬间全部消失，夜辞道：“我最近力量有些不稳，回溯时空嘛……也不太控制得好力道了，我刚刚给你看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呢？让我想想……一炷香前？嗯……不对，那就是一天前，反正不是正正好的当下，哎，我也说不清楚，但你要知道，在回溯灯里待得越久，自我意识就越若，到时候哪怕她再醒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你！！！”重颜怒喝，“如果溸离有什么不测，我会让你付出比死还要难受的代价。”

“好啊，我等着你。”夜辞笑着应下，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道：“我可以一直陪你耗，可你那只可怜的小血灵撑不撑得了那么久可就不好说了。”

重颜抿唇，伸手化出逸龙剑，瞬间狂风大作，长生树上的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不仅枯黄的落叶漫天而非，连刚长出的新叶也被吹落了下来，狂风中，重颜显出了偌大的赤红色九尾，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大有燃尽天地之势。

顷刻间，重颜执剑一挥，毫不犹豫地砍下了自己的一条尾巴，巨大的狐尾似是有神智一般，发出一阵尖锐嘶鸣，又在金光乍现后，瞬间退去了颜色和光芒，只留下一条剔透莹白，坚硬又细长的骨架。

重颜冷汗直流，却始终面不改色，他将剑收回，一下子站立不稳，向前而扑，却又立刻咬牙立住身形，手里紧拽着那一条冰晶般坚硬，却又如鞭子般可以肆意曲折的柔软的尾骨，一步一步踉跄地向夜辞走去——不过短短两臂之距，重颜却走得无比艰难，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嘴唇也因剧烈的疼痛而褪去了血色。

“唉……你这个样子，弄得我都有些心疼了，”夜辞一副怅然之态，道：“你说，你这样又是何必呢，她又看不见，你大可以不理会我，好好做你的太子，继天帝位，好好去灭你想灭的魔王，你和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们根本没有缘。”

“噗，”重颜再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抬眼看向夜辞，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愤怒，他一把擦掉嘴角的血渍，一字一句道：“带我去她那里，现在，立刻。”

“放心，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自也不会食言的。”夜辞笑容逐渐阔大，又体贴地嘱咐重颜道：“你知道的，回溯灯里，不死不休，你只有亲手杀了她，才能让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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